一年前身體越發沉重,不知未來生死的趙乘風想要出去逛逛,看看他生活的這座北庭城是什么模樣。
于是孫長河帶他認識了暗衛,雖然迄今沒照過面,但趙乘風學會了幾個手勢,并知道了無論他在哪,這些人就會在哪兒。
那天老孫去買酒,世子嘗了嘗說:“淡出鳥了。”事實上并非如此,只是身邊的大高手并不想讓小孩喝酒。
當時趙乘風也不覺意外,因為在他的認知里,古代的釀酒技術有限,淡也正常。
所以,今天趙乘風飄了...
居然敢敬酒了。
于是他就倒了...
鐘姨幫他解了酒,也順手幫他安了眠。
于這趙乘風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時看到了一張大臉。
趙擎山坐在小兒子的身邊,見他張開雙眼后,露出了慈父微笑。
奈何人長的屬實差了點事兒,他兇狠的氣質配上這一笑,和要吃小孩似的。
“干什么...”
“沒事啊,就看看你。”
“我臉上有花?”
“比花好看。”
“大老爺們的能別說這種話惡心人嘛?”
“喲,沒想到你長得秀氣好看,內心還挺陽剛的。”
“……”
趙乘風撓了撓頭,面對這位還是有些陌生感的父親,一時也找不到什么話題。
一股難掩的尷尬自然也在這父子之間彌漫開來。
好在趙擎山并沒有什么嚴父模樣,不講究什么倫常禮儀、一大堆有的沒的的糟粕規矩。
他很隨意的喊了一嗓子:“清雨!”
早在外面候著的清雨趕緊走了進來,頭都不敢抬。
趙乘風見到她:“不是讓你多休息兩天嗎?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清雨站在趙擎山身邊,被襯托的格外纖細:“我哥知道我現在在伺候世子,天還沒亮就給我送回來了。”
趙乘風一樂,看了看她手上夾板:“那行吧,回來你也歇吧,我自己能洗漱。”
聽到兩人對話,趙擎山抓住時機,毛遂自薦:“本王來,本王來~!”
就是到了,鎮北王趙擎山都沒如愿以償。
為此還收獲了世子殿下的教訓,趙乘風一邊擦拭小臉,一邊裝作平常的說道:
“那個...爸,有個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一下。”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正常。”
“這種不正常想來緣由也很簡單,我就直說了。”
“我大膽猜測一下,可能是你在北城門轉頭沒來救我,讓你心懷愧疚,這也就是導致你現在看在看起來不太正常,想要彌補父愛的原因..”
“但其實大可不必,我相信你有苦衷,我也理解你的做法。”
“所以,我們以后相處能不能正常自然一點?”
“你能不能別用你那大眼珠子老是盯著我...”
“很不自在的...”
說完這番話后,趙乘風也擦完了臉。
他抬頭看了一眼趙擎山,發現這位需要自己昂頭昂到極限的魁梧壯漢雙眼竟開始泛紅。
“唉,不是,你這是干什么,大早上的煽什么情?”
虎目含淚的鎮北王趙擎山鄭重問道:“乘風,你剛才叫我什么?”
“....爸,啊...”
“嗯~”了一聲后,趙擎山強忍住了情緒止不住的上涌,聲音微顫道:“其實這是從我們昨天第一次見面,你第一次叫我爸。”
“你也知道第一次見面,那總要適應一下..”
趙乘風嘆氣:“其實,剛才這么叫之前,我裝的很平淡,內心其實鼓足了很大的勇氣..”
這話一出,趙擎山繃不住了,眼角尾紋崩出了一滴晶瑩淚花。
可能是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的脆弱一面,這位身形宛如一面城墻的壯漢竟然掩面而走。
趙乘風人傻了,不知這是鬧哪出?
然后就聽到了外面一聲爆響,他探頭去望,看到了別院內那顆鐘姨總用來乘涼的老槐樹被趙擎山一拳擊碎。
沒錯,是碎。
樹皮、枝干、綠葉,紛紛化成了漫天齏粉,飛揚而起,隨風消散。
趙擎山碎了老槐樹之后,大踏步的走出了別院,臨了倒是喊了溫柔一嗓:“早飯準備好了,你一會來吃飯,以后我們一家人要天天在一起吃飯。”
“好...”
但那棵樹...
趙乘風看看僅存的樹根,又看了看消失在別院門前的背影,這是開心到想發泄一下?
行吧..
……
趙乘風猜測的沒錯。
趙擎山固然有天生愛自己孩子的本分,但也怕北城門轉頭讓孩子對自己心生芥蒂,尤其趙乘風雖然年紀小,但經過昨日的接觸,傻子也能看出他不僅早慧,還有遠超同齡人對待事物認知、以及理解能力。
只是世子并不知曉他親娘的故事,這才是趙擎山的愧疚最大原因。
但無論如何,這聲遲到了一天的‘爸’一出,頃刻間消解了兩人之間的確存在于無形之中的陌生與些許隔膜。
就是,可能趙擎山也只聽到了這聲‘爸’,之后趙乘風的話完全沒聽進去。
所以在一家人吃早餐時,趙擎山看著小兒子的目光父愛更甚,一筷子一筷子的給他夾菜不說,還要用夾夾的聲音道:
“乘風,這是菊苗膠玉羹,所用食材乃是寒水銀魚的喉部位置,要取百余條,才能凝成你現在碗里的琥珀玉粒,入口即化若晨露,快嘗嘗。”
“乘風,這是松仁鵝油卷,唯谷雨前三日松蕊綻粉時采擷,混黑熊初捕鮭魚卵巢油脂同煉才能制出,你品品。”
“乘風,這是……”
“乘風....”
趙卸甲和趙御龍在桌上互視,倒是沒有什么失落,就是覺得父王有異。
“卸甲你看什么看,吃飯。”
“御龍你也是,不要左顧右盼。”
這兩句話頗具威嚴,聲音渾厚有力。
一轉頭趙擎山就:“乘風,這塊雪花糕啊……”
到世子這,這聲音就變得軟言細語。
“父親我吃完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和你說一下。”
“你說..”
“您以后說話最好像對大哥二哥那樣對我,別夾,聽著難受,都影響我食欲了!”
王府內沒人會于鎮北王如此說話,二娘不會,趙卸甲白費,趙御龍不敢...
此時聞言都互相看了看。
卻不成想,他們眼中的以一己之力打垮大荒的英雄、九州武圣、軍中戰神、鎮北王趙擎山一拍腦門子,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為父也是情不自禁,下次一定改正!”
“你看你又夾了!”
“我的,我的...”
……
吃飯時,趙乘風得知了他未來的三位先生都已出門游玩,約定三日后歸,屆時再看鐘姨對自己的診斷如何,可否開始修行。
自然,他又成了閑人。
只是與之前不同,現在的趙乘風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以及無窮的動力。
他不想當一個紈绔子弟了,北城門的一幕幕都刺激了他,讓覺得自己有義務承擔起鎮北王府世子該有的責任,他現在的小腦瓜里就一個想法——怎么弄死大荒!
提升實力的事情已經提上了日程,急不得。
鎮北王府未來對大荒的戰略方針現在的他當然插不上手,即便能插上,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做的比趙擎山與二娘好,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所以,世子殿下吃過早飯后,就走進了摘星樓。
這次要翻看的不是九州歷史,不是修行典籍,而是有關于大荒的一切。
想要殺死敵人,就要先了解敵人。
趙乘風對這句話深以為然,自然就一頭扎進了書海之中。
于是,幾日下來,他對大荒的了解自然上升了一個臺階,有不懂的就問身邊的趙擎山,他都會在認真思考后的進行精辟解答。
嗯,沒錯。鎮北王最近一直跟在世子的身邊寸步不離,像個魁梧的護衛,其實就是個跟屁蟲。
這日由于趙乘風實在看書看的太投入,趙擎山幾次三番提醒‘該吃水果了’無果后,這位九州武圣終于一跺腳負氣而走!
走也沒走多遠,就是上了頂層,推開了二娘日常批閱文件時用的書房大門。
見丈夫一臉抑郁,二娘就立刻站了起來,不僅給他讓了位置坐了下來,還站在了他身后一邊揉肩,一邊安慰:“怎么了這是,最近你和乘風相處的不是很好嗎?”
“三次,足足三次!”
“什么三次?”
“我提醒他吃桑葚,他不理我!”
“看書入了神嘛,正常。”
“問題是本王走的時候,故意走的很大聲,他似乎也沒有...聽見!”
二娘樂了,未等會話時,趙擎山就又繼續抱怨道:“本王為了什么?圖什么?不就是怕他看書看多了,對眼睛不好嗎?今早特意喚人剛摘的桑葚對眼睛最好,就是不吃,就不理我,真是氣煞本王~~!!”
“消消氣。”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二娘心想,那還用懷疑?一定是啊,誰讓你整天跟個粘豆包似的。
不過話當然不能這么說,無論兒子,還是丈夫,有時都需要哄著。
“乘風是這樣的,看書時會特別專注,我看,也未必是故意的。”
可趙擎山又不傻,知道二娘這是在騙小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擺手:“你不用哄我,本王這輩子見過無數讀書人,這人啊書讀多了,容易迂腐,人還容易清高,不是什么好事!”
二娘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主,見丈夫給臺階不下,還發上火了,來了句:“總比不看書強。”
趙擎山上頭了,一拍胸脯:“本王自幼就沒看過什么書,學會的道理都在刀山血海里,自己不撞個頭皮血流,光看書有個屁用,遇到事兒了,還是不長記性!”
說道激動之處,他‘砰’的一拍桌:
“要我說,乘風這是讀癮!”
“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