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城門被刺殺時,趙乘風看到了很多殘忍血腥的畫面。
諸如方執白一眼看爆大荒強者的頭顱,紅的白的飛濺在城門洞中。
城墻上掉落的百姓摔在地上的悶響,長街上的殘垣斷壁間冒出的血沫崩飛的肢體..
他以為他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已經擁有了足夠的承受能力,但當看到開膛破肚的畫面,還是難以抑制嘔吐感。
因為發生的太近,近在咫尺。
鐘姨似乎早有預料,特意讓清雨在門外守著,至于趙擎山...世子在哪兒他在哪兒。
她就是想讓趙乘風快速接受這些,以便于日后帶小乘風看些更有趣的東西,所以這晚看似殘忍血腥的解剖小課堂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以至于第二天趙乘風起來時,小臉依然蒼白如紙,感覺雙腿甚至有些發飄。
好在王府的早餐一如既往的豐盛,趙擎山又帶著他在太陽下淬體練功,驅逐了昨夜體內殘留的寒意,又有夏日微風,親人在側,感覺回到了人間。
然后,昨日三位先生的勝出者林凜就抵達了小院。
趙乘風此前并不知道今日誰來教他,看到林凜還頗感意外。
他不由問道:“如何取勝的?”
林凜沒有自得,只是客觀平靜得陳述道:“你先答應我的,自然是我先來。”
于是趙乘風腦補出了昨天下午,就在眼前的別院里,無論方執白與燕游集如何巧舌如簧,林凜就板個臭臉,一味強調著:“我最早問了世子,世子說好啊。”
然后另外兩人最終無奈,只好遵循了這個次序。
那么想來,明天會是燕游集。
“你有劍嗎?”
林凜的話打斷了趙乘風的思緒,他點了點頭,拿出了去年過生日時老孫為他打的一把小劍。
此劍無名,但一亮出來,寒芒畢現。
林凜一眼就知道此劍出自誰手,但不得不承認,那個不要臉的老男人打鐵確實有一手。
“怎么學?”
“先把劍握在手里。”
“好。”
“由于境界原因,你無法元氣外放,所以現在對你來說體內的元氣只是內勁,也談不上什么消耗,但你要動用元氣,如此方能讓身體適應,跟著我練習動作便可。”
話畢,林凜持劍前刺,凌厲至極,一劍點完空氣宛如水波在眼前蕩漾出了些許快速消失的褶皺。
趙乘風見樣學樣,也是一劍刺出,自然是沒有先生的威力,但一板一眼的動作卻是十分標準到位。
林凜訝異:“此前你練過劍?”
“沒啊。”
“哪如何一眼便會,分毫不差?”
趙乘風想了想,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爆體之后我的身體遠超以往,可能是身體素質支撐,所以我才能做到分毫不差?”
“繼續。”
“好~!”
二十余式劍招做完,趙乘風的額頭上滲出了的汗水。
林凜見他有模有樣,就道:“現在還記得所有劍招嗎?”
“記得。”
“再做一遍。”
于是趙乘風手持小劍,將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是能夠清晰記住的劍招一一展示,動作熟練,銜接流暢,甚至到了最后一式時,他還猛然發了一下力,小劍嗡的一聲震顫出了劍鳴之音。
林凜傻了,但她素來面癱,以至于看起來面無表情。
這套劍招雖然是劍閣的基礎,但也并未尋常弟子可學,乃是內閣弟子方可練習的攻轉守三套劍招中的攻招,其實是具備一定難度的。
作為劍閣首徒,她曾見過不知多少內閣弟子初練這套劍招時的生澀。
同時,這也是幾乎陪伴了她整個青春,無數個日夜她都要練習一套劍式,深知趙乘風能夠做到如此流暢自然,甚至最后還能隨心所欲的震劍嗡鳴,有多困難。
如果用年份看待,哪怕是劍閣內閣那群天賦極高的弟子們,這也是至少是練習了兩年半以上才能出現的效果。
那么自然,林凜的內心有些失態。
“先生?”
“先生怎么了?”
“我這練的如何?”
晃神了半天,林凜這才有些激動的把飛往天外的思緒拉回軀殼之內:“不錯。”
“呃,好嗎...再讓我練幾次,我感覺我還有進步空間。”
“不,先放下!”
林凜抬手打斷。
本來她早上已經做好了不耐其煩的講解每一個招式的細節,但趙乘風一遍就會,兩遍就精的進展速度,讓她不得不改變計劃。
“剛才的劍招皆是進勢,接下來我們再學一套守勢。”
趙乘風點頭,再次跟隨林凜起劍,格擋、上擊、橫拉...
半個時辰之后..
“先生,這行嗎?”
林凜現在的眼皮有點狂跳,剛剛趙乘風重復了一次守勢,不僅動作到位,力道十足,內勁也給的恰到好處,每一個角度精準到無以復加。
這就是她傳下來的天賦嗎?
林凜沒有夸贊趙乘風,而是道:“攻守以得,我們接下來學轉。”
“先生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不快,本來就是一套劍式,只是拆分成了三個部分,學會轉后,再銜接攻守。”
“好的先生。”
……
已經內心被震撼到有些麻木的林凜看趙乘風只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將轉勢學會。
繼而她讓趙乘風將三勢結合,心神激蕩的看他在別院里,將三種劍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一套劍閣內閣弟子沒個九年基本功根本無法融會貫通,但趙乘風卻簡單、輕易、像是吃飯喝水一般隨意的全部完成,且質量極高。
花費時間,半個上午...
林凜腦瓜子嗡嗡的看完了趙乘風揮完了這一套攻守兼備轉換詭譎的劍招,不得不再次加快進程:“世子,接下來我只動用氣力與你對招,看你是否能夠隨即應變。”
“好!”
于是,別院里響起了林凜計劃內本應該至少三月之后才會有的劍鳴之音。
雙方都用的是一套劍式,只是如何在最恰當的時機用出最合適的劍招需要的是常年累月練習后,才會出現的身體本能。
畢竟對戰之中,不可能讓你坐下來思考。
可能是趙乘風這輩子就剛學了這么一套劍式,以至于腦瓜里只有這一套劍式不會去分散別的思維,面對林凜的攻勢,他頻頻能夠化險為夷。
持續對打了半炷香時間,趙乘風居然憑借一手神來之筆的轉劍勢開始由守轉攻。
雙方竟開始爭奪起了進攻主動權...
這讓林凜心中大為駭然,不過趙乘風哪怕天賦再高,終究還是剛提起劍,再一波對劍之下,他還是輸了招,就此落敗。
不知是好勝心極強,還是最近展現出的確太想弄死大荒,太想變強的趙乘風十分不甘心。
他用最快的速度開始復盤反思,最終無奈說了句:“先生,其實我第三十六招的時候有機會勝。”
林凜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對戰過程搖了搖頭,斬釘截鐵:“沒有。”
趙乘風抬頭一笑道:“不是劍招取勝,是盤外招。”
“是何盤外招?”
趙乘風指了指自己這把小劍:“因為這是一把子母劍,第三十六招的時候,我的劍尖兒已經對準了你的面門,如果我把它彈出去...”
林凜:“……”
終是沒好意思說,她手里的劍也是一把字母劍,第一招時就能刺穿趙乘風的小腦瓜。
她只是感慨,師尊如此,孫長河也是如此,真是孽緣,一言難盡..
孽緣與否并不重要。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林凜不斷與趙乘風實戰,每次勝后,都會先讓世子自己思考如何改進,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最優解,時不時就讓趙乘風恍然大悟。
趙乘風心中對林凜這位先生越來越欽佩,因為她的建議思考下來的確都是最優解。
殊不知林凜雖然面無表情,但此時內心震動,猶如天塌地陷。
不僅學的快,學的牢,吸收能力也堪稱恐怖,無論自己說什么,趙乘風都能第一時間理解。
可她是在劍道之中已經泡了快三十載,而世子不過今日剛剛摸劍。
他能瞬間理解她的話,本來就是一件不應該的事。
但世子偏偏...
于是,林凜決定辦一件事。
這日教完趙乘風劍術之后,她找府內下人要了筆墨紙硯。
握劍的手竟是有些顫抖的寫起了一封信:
“師尊在上,弟子林凜拜上,近日終是來了鎮北王府,世子天賦絕倫,無以復加,實乃千年難出的劍道奇才,可奈何身體有恙,終是隱患,偏巧,慈摘苑圣女鐘屏可解此恙,缺了山巔白花。”
“想上次弟子極力勸阻,師尊卻直接贈與實乃幸事,今再請,師尊也必會再贈,只是弟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因弟子與世子一見如故,脾氣相投,僅僅幾日便已結下深厚情分,弟子自然心憂其體,恕大膽,可否再請兩朵,以防未然?”
寫完之后,林凜皺了皺眉,想起了荒原時與鎮北王的那番關于有趣無趣的對話。
于是將此信團成一團,廢于桌上。
提筆再寫,只簡單一行:
“師尊在上,弟子林凜遇急,但求兩朵山巔白花,若是不予,便不回了,屆時周游四海,也省得師尊看我這無趣弟子眼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