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今年過年算不上團圓。
因為家中獨子年前去了虎賁營,即便是新年那里也不允許新兵歸家。
但為了圖個前程似錦的彩頭,韓府今年點燃了臨北城最大的炮仗,‘嘭’的一聲巨響,煙花綻放于星空之中,奪去了正片天空的色彩。
韓家沒人知道,也是在他們捂耳之際,鎮北王府世子趙乘風也‘嘭’的一聲炸響,迎來了第二次元氣爆體。
這一次的爆體威力比上一次有所提升。
他體內的血自全身上下不知多少毛孔激射而出,將本以準備好的帷簾擊穿。
與此同時,一股沛然莫御的元氣激蕩四散而開。
府上的人除了早見過這等類似場面的幾人之外,其余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不會被傷到。
但這對于趙擎山、方執白、燕游集、林凜四人來講,也足夠膽戰心驚。
二境竟能迸發出如此蓬勃元氣,駭人聽聞。
而這不過是剛剛開始。
當冷靜的鐘姨,用胖胖的手掀開了那如同篩子一般的帷簾時,一副極度慘絕人寰的畫面映入眼簾。
平日里活蹦亂跳的趙乘風已經滿是血污,小小的身體干癟到似乎只余人皮,小腦袋形狀正常,卻已七竅流血,口冒青煙,瞳孔失焦,眼仁變為了芝麻粒大小的黑點。
但凡是個人見到這副這場不說會不會被嚇一跳,但也能斷定,這孩子沒救了..
可鐘姨卻是不緊不慢的開始施救,并指揮趙卸甲和趙御龍二人開始擦去世子身上的血污。
其余人等,動作表情則皆不相同。
方執白一言不發,單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林凜眼神之中滿是難以置信,她想過世子自爆的場面,但從未想過竟是如此血腥。
燕游集見過無數大場面,此時呆若木雞,想著世子之前面對自爆的樂觀心態,居然感受到了心痛。
趙擎山則整個人都蒙了,他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看小兒子一眼,也不敢開口說話打擾鐘屏施救,只能拿過二娘的手帕,放在眼角,虎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而二娘則已經跪在了蒲團之上,雙手捧著三柱香,對著東方不停叩拜,嘴中祈語念的飛速,似不片刻就能念完一本祈語大典。
孫長河最為冷靜,但皺著眉頭等待結果。
好在沒過多久,這次準備充分,并且經過一年思考和改良,鐘姨幸不辱命完成了對世子的施救。
當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出:“沒什么問題”時,眾人如釋重負。
就是這年啊,過的實在有些大喜大悲了。
……
轉日一早,在鬼門關又走了一遭的趙乘風睜開雙眼,就看到了一張張關切且憔悴的臉。
他想安撫大家表示自己無礙,卻發現無論是用虛弱的語言,還是堅強的表情都無法緩解他們的憂慮。
好在日子一天一天過,時間沖淡了一切。
這一次世子躺了沒有百日,只有一月半后就已經生龍活虎,更勝從前。
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神庭如同方執白所預料的那般隨著身體再次重塑,趙乘風并不后悔再次選擇自爆,而是內心稱贊一句:“爆炸真他媽是藝術!”
這一年,世子一如既往。
納氣、鍛體、練劍、修術、溫神、看尸,閱書,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他的修行。
倒是中間有段時日,燕游集因道庭瑣事離開了一段時間,趙乘風卻也沒偷懶,找到了孫叔,與趙御龍一起練起騎射功夫。
他上手極快,尤其箭術神乎其神,這主要取決于他視力過強,集中專注的話一切都會變慢,且他現在對于‘風’的理解在燕游集的教導下,已經遠超常人。
而說巧不巧,光陰似箭,又是新年,他又來了...
身邊也還是去年的這些人,自然挪床、搬凳、扶人、備水、取藥、點香、祈禱……一時間每個人都忙碌了起來。
只是在第三次爆體之后。
也在王府里修養了一年的方執白沒有再次用手捂住半張臉,只是蹙眉。
林凜眼神沒了難以置信,反倒是捂住了半張臉。
燕游集為徒兒痛心疾首,但好像感覺沒去年疼。
趙擎山沒有掉下眼淚,只是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而二娘還是跪在了蒲團之上,雙手捧著三柱香,對著東方不停叩拜。
孫長河最為放松,今年眉頭都沒皺。
最終結果自然是鐘姨略施妙手,世子恢復如初。
再一年。
又是年夜,這次沒等吃完涮肉,趙乘風就高呼:“我...”
眾人:“來了!”
于是眾人再次,挪床、搬凳、扶人、備水、取藥、點香、祈禱,但都已經沒了慌亂感,突出一個閑庭信步。
在趙乘風又雙叒一次爆體后,血腥程度比去年還要過分時,大伙卻好似都有點麻木。
方執白不蹙眉了。
林凜不捂臉了。
燕游集沒感覺了。
趙擎山拿著二娘的手帕想要抹點啥,卻發現眼眶里連霧都沒有。
倒是二娘還是跪在了蒲團之上,雙手捧著三柱香,虔誠對著東方不停叩拜。
孫長河這次不僅沒了嚴肅表情,還樂呵呵的上前看了看一身血污的趙乘風,心想過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亂跳了。
如此這般,三年之后又三年。
在趙乘風已經七歲,轉年生日后就是八歲的新年夜,他又爆了。
經過了這些年的洗禮,大伙挪床、搬凳、扶人、備水、取藥、點香、祈禱的動作都已有些懶散...
在體內元氣發出一聲一年比一年悶的悶響之后,鐘姨掀開去年換的帷簾時,只有二娘還在禱告,但祈語的速度比第一第二年慢了不知多少,態度已經有些敷衍...
其他人更過分。
孫叔端著小酒正品的自在。
林凜、方執白、燕游集三人已打罵多年,有了感情,到了能坐下來一邊嘮嗑一邊嗑瓜子了的地步。
“話說去年開始,本座就已經沒什么要教乘風的了,他天賦太高,剩下的不過就是境界上的攀升了。”
林凜表示贊同:
“我也是如此,但劍是要練一輩子的器,我打算留下來再督促他兩年。”
傷勢在這些年的修養和鐘姨的照料下已經恢復如初的方執白沒開口,磕了一粒瓜子:“你倆少騙我,雖說前年開始我就已經可以離開,但我就不走。”
三人互相都看了看,露出了會心的笑,然后都看向了正在敷衍了事的二娘。
她當年說,一旦乘風決定了走哪條修行之路,就會辦一場史無前例的拜師禮,這都六年了,沒影呢。
二娘察覺到了三人的目光,舉著點燃的香轉過頭,溫柔一笑:“三位先生莫要怪我,你們這碗水我是端不平了,要不你們問問乘風?”
好家伙,責任全推給了世子。
趙乘風現在昏迷不醒,能說個屁!
此時,畢竟身為人父,莫得悲傷,但也不好太過輕松的趙擎山道:“這時間一晃可真快,轉眼居然和你們一同住了六年,這年年過年的時候過的好似回溯似的,越過越沒意思呢。”
二娘提議:“要不,你們打打牌?”
趙擎山小心的看了一眼傷患用的床榻方向,有點心動,又有點愧疚的:“不好吧?乘風正...”
燕游集一擺手:“唉,又不是第一次了,緊張個什么勁兒,本座建議牌九!”
方執白嘲弄:“不怕把你嫖資都輸沒了?”
林凜表示:“我不會。”
二娘在蒲團上起身,也不念祈語了,提了提裙擺:“我來。”
……
如同以往,經歷了一夜的昏迷后趙乘風第二日幽幽轉醒,一睜眼卻沒看見一個人。
也如同以往,每次爆體,走過鬼門關后,他都會異常干渴,于是虛弱喊道:“人...呢,水....”
然后無人回應,過了好半天,趙御龍才在晨光照耀的大門口出現,他火急火燎的一屁股坐在了三弟身邊,先給趙乘風喂了一口水,待看他艱難咽下后,這才道:“小弟,你快去管管吧!”
剛感覺體內枯木逢春,仍然虛弱非常的趙乘風臉色凝重,感覺到了王府里似乎出了事情:“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昨日你爆體昏厥,府內閑來無事打起了牌九。”
“足足從昨晚大戰到現在還沒結束,我媽贏麻了,你燕師傅輸急眼了,非說我媽作弊,都要打起來了!”
臉色蒼白,一身有了少年些許眉眼模樣的趙乘風以為什么大事都強忍著起身了,聽完二哥的話一腦袋就粘枕頭上了,他喃喃:“二哥,我問你個問題。”
“什么?”
趙乘風一臉悲戚:“愛會消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