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之前,鎮北王府的父子倆有過一番對話。
大抵意思是,趙擎山囑咐趙乘風,要展現出絕對的碾壓實力,無論是在學識上,還是在修行上。
這有助于世子早早建立好光輝形象,日后方便領導這一代與他一同成長起來的年輕人。
趙乘風剛入學時,就在學識上得到了程立心先生的認可,而他的認可從一定程度來說,就是會被大多數人認可。
于是小小年紀的殿下滿腹經綸一說不脛而走,到現在為止臨北城內提起世子仍津津樂道。
但在修行上的展現,除了他兒時踹斷過小韓公子的一條腿,就沒有過其他表現。
可這事放在在天戈院中不好比較,也不能下什么定論。
一來小韓公子也曾在天戈院就讀,并沒有展現出什么超人一等的絕對天賦。
二來天戈院里囊括了北州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天才,沒有真搭手,誰敢斷言誰勝誰負?
哪怕說以趙家的血脈來講,趙卸甲就顯然沒有繼承趙擎山的天賦,趙御龍倒是天賦異稟,到世子這還真不不好說。
所以,當粗鄙武夫趙擎山來了雅興,提議加賽一輪,由世子趙乘風一對三這一屆秋狩的三大魁首時,全場的反應都極為復雜。
有人拍手叫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有人震驚于王上何來自信?畢竟世子年紀還小,三位魁首普遍都要大趙乘風三歲以上。
要知道,小孩一年一個樣這句話在九州不僅僅是形容外貌,在與妖族的定鼎之戰,人族領袖們商議并推行了‘舉世修行之策’后,哪怕是貧民都可以隨處讀到‘觀照引氣決’的這個時代里,也完全可以形容修為進度。
無論修行武道、術道、亦或者是器道,多出三年納氣時間基本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除非前者天賦氣感太差,后者氣感超絕。
而能在天戈院這種地方奪魁的學子,氣感怎么可能差?
所以,人們的從理智上來說,很難看好世子所謂的‘添添雅興’。
并會擔心若是世子一敗涂地,不僅鎮北王府臉上不好看,怕是也會打破整座北境對于殿下的期許。
一時間,校場內外萬余名學子教習,亦或者前來觀禮的家眷隨從議論紛紛。
倒是趙擎山麾下的四位將領沒有這種擔心。
不提老韓將軍,明顯是和鎮北王在唱雙簧,是引出了現如今王上雅興的罪魁禍首。
王破虜王將軍,哪怕是真有些看不上世子身上的書卷氣,也將兒子王千鈞揮手招了過來,萬分叮嚀,言語間反復提醒這位武試新科魁首:“不可輕敵,全力以赴!”
沈明略也將養子沈追招至身邊,不僅僅囑咐了心態層面上的問題,甚至還和他講起了如何跑這天戈院后山的細節,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張守城大將軍則最為悠閑,敲個二郎腿等著樂子看,并對無數次并肩作戰的老王與老沈兩位同志的行為嗤之以鼻。
別看世子看起來好像是個文雅人。
但必然不是善茬。
在他看來,什么叮嚀囑咐,全力以赴,都是白費。
世子今日必將一鳴驚人。
不然王上與老韓唱什么雙簧?
喜歡自己抽自己嘴巴?
純屬扯淡。
……
無論眾人反應如何,該來的總是會來。
待天戈院的教習們將演武場整理妥當,世子趙乘風與今日武試魁首王千鈞便來到了場地中央,在一個北境碰拳禮節后,分至兩側。
呼喊聲開始震耳欲聾,并不出人預料的是,為趙乘風加油鼓勁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且都尖銳非常。
顯而易見,人都有理性,但在做出不怎么重要的選擇時,一定會偏向感性。
尤其天戈院的小姑娘們和這一代的年輕人其實在世子還未入學時,就對他抱有先天的濃厚好感。
更何況成為同窗之后,有一大部分師姐或女孩都覺得,殿下平易近人,長的又是那么好看,殿下從不擺身份,長得又是那么好看,殿下學識遠超常人,長得又是那么好看,殿下被罰站時可愛非常,長得又是那么好看。
還有一小部分師姐與女孩覺得趙乘風,長得那么好看,身份又是王府世子,那么平易近人,身份又是王府世子,學識倍受認可,身份又是王府世子,罰站時那般可愛,身份又是王府世子..
無論是看重世子身份地位,還是看重世子的長相,總歸這院子里的女子,哪怕是女子教習先生,在面對選擇支持王千鈞,還是趙乘風時,都會果斷選擇后者。
哪怕王千鈞實力不俗,但賣相屬實一般,年紀小小就已經一身的肌肉疙瘩看起來就惡心,一介武夫怎么瞅,都感覺臭臭的。
與世子殿下一對比,那簡直就是螢輝之別。
但王千鈞畢竟剛剛奪魁,關心則亂,于是乎場邊雜亂的聲音不乏一些:
“殿下,千萬要小心他的撩陰腿,這小子可陰了!”
“殿下,莫要與他正面硬剛!”
“殿下,他的槍法剛柔并濟,一定要耐心應對!”
“殿下,我喜歡你!”
場中的趙乘風:“???”
一側頭去找那聲音來源,卻哪里又看得到人?
被打成大反派的王千鈞此時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紅纓長槍橫檔至胸前,然后問道:“殿下不用兵器?”
趙乘風一笑回應道:“不知要下場,沒帶趁手兵器,便不如用雙拳了?!?/p>
王千鈞沒有廢話,鄭重:“殿下,請?!?/p>
“好,那我來了?!?/p>
于是,在這漫天吵雜之聲響徹校場,在無數雙擔憂與期許的復雜眼神下,趙乘風破空一拳,來到了王千鈞身前。
王千鈞仍然保持橫檔姿勢。
因為聽了父親王破虜的話,一定不要輕敵,謹慎小心,全力以赴。
所以他的準備十分充分,雙臂元氣充盈,持槍橫擋的勁力俱在,甚至攥著槍桿的雙手青筋畢露。
但這一瞬來臨時,他還是眼前一花。
然后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直接抵達雙臂。
在槍桿與拳頭的相接處,甚至還沒發出聲響的電光火石間,他的雙臂衣袖盡數碎裂,整個人強挺著腰肢不倒,卻已然雙腳離地,飄了起來。
那槍桿在后一瞬以一種極為夸張的曲線都快崩到了他的臉上,于是飄起的身體不動的姿勢,向后飛移。
“?。 钡囊宦曀缓穑瑦烅懺谕跚рx的喉嚨里。
他強忍著腰都要斷裂的感覺保持住了挺拔的身形,但整個人宛若離弦之箭激射而出,哪怕雙腳有意識的泄力減速,卻仍然沒有止住退勢,在演武場的青石板上犁出了兩道長且深刻的溝痕。
自然鞋褲未能幸免遇難,雙腳鮮血淋漓,褲管襤褸到了腿根處。
強烈的不甘也在此時生出,但‘喀’的一聲難聽的碎裂響聲也在此時由玄鐵槍桿的碎裂處傳來。
王千鈞終究沒有能在這一拳之下站住,又后退了數十步,已到場外,半跪了下來。
由于這一切來的太快,只是一拳時間。
所以剛剛的歡呼聲還飄在天空,人們的眼眸還定格在王千鈞之前所在演武臺上,甚至好些個少女的話語還在口中,下一刻下意識的念出,卻已聲如蚊蟻。
以至于畫面轉換后,反應過來的他們都做出了一個齊齊向左側扭頭看去的動作。
動作整齊劃一,脖頸扭動摩擦脖間衣料發出了‘刷’的一聲脆響。
若是參加講究整齊的禮試,校場內外的這一動作,怕試要拿魁首。
然后,就是落針可聞的寂靜。
即便之前很多人有想過王上趙擎山不會無的放矢,世子趙乘風必然實力強大,但仍然不免擔憂。
現在疑慮盡去,可也從未想過眼前如此碾壓的一幕會出現。
此時的王千鈞衣衫襤褸,槍桿碎裂,半跪于演武場臺外的土壤上,赤足染血,狼狽不堪。
一雙眸子里滿是難以置信,但很快轉換為了平靜接受,三年前他就輸給過鎮北王府二公子趙御龍,后奮起直追今日終于拿到了武試魁首,今日再敗鎮北王府世子也并非難以接受的事情,因為北境世子就應該如此強大。
他只是還是有些不甘,但因察覺到了這次的失敗從實力上面來講完全不在一個層級,最后只能轉為驚嘆,吐了一口血沫:“殿下,怎能如此之強?”
全場也有這個疑問,無數人在這段時間里終于回過神有了反應,但還是震撼難言。
此時,趙乘風沒有立刻回話,在所有人的注視與安靜下來到了王千鈞的面前。
然后將他扶起,輕輕的抱了抱他,還拍了怕他的背,用動作以示安慰。
這應該是鎮北王趙擎山勉勵武試魁首時出現的畫面。
但現在的出現毫不違和。
全場面對這一幕,終于有了聲響。
在一片山呼海嘯,似要掀翻校場的歡呼之中,王千鈞的父親王破虜將軍站了起來。
他攤開雙手,一臉難以接受的搖著頭,指著場中正在安慰兒子的趙乘風,左走兩步右走兩步,左看看又看看,然后似在質問全場所有人,飆出了一句為這場加試畫下句號的臟話:
“這他媽是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