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孔是不可能塞的。
這么香的味道,就算吃不著,也得多聞聞啊。
不光守在墻頭的士卒聞得如癡如醉,候在大街小巷的士卒也都伸長了脖子,捕捉夜風送來的縷縷香氣。
在酒樓吃香喝辣的一幫承天軍將領嗅到這香氣,碗里的菜瞬間就不香了。
當即將大廚喚來。
“給我們上個一樣的鍋子。”
大廚一張臉皺得跟苦瓜似的:“各位將軍,這鍋子應該是用牛油做的底料,咱們酒樓沒有牛油哇。”
“沒有不會去買?”
大廚:“……”
“將軍,牛油出在牛身上,大半夜咱上哪買牛去?”
將領們:“……”
早知道他們就把鄉間的牛都擄過來了。
“紀長卿這奸賊,定是算好了我們吃不著,故意用這牛油鍋子撩撥我們。”
一個副將咬牙切齒道。
“等他們半夜歇下,我們就出城襲擊,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主將不咸不淡道:“明知人家故意撩撥,你還去送死?”
副將攥緊拳頭:“我們也有五六千人,未必打不贏。”
“人家兩千人就能打五千人。”主將眼皮也不抬,“都給我安安分分地守在城里,宛城城堅墻固,我們又有足夠存糧,守一兩個月不成問題。”
“他們三五天攻不下,就該離開了。”
副將們只好按捺下來。
不過他們按捺得住,手下士卒卻未必。
有不少人悄悄走上墻頭,大口大口地吸著不遠處飄來的香氣。
直到心滿意足,才回去歇息。
多數士卒的注意力都在那幾十口大鍋上,只有少數人留意到,京師將士的營地上,還燃著幾十堆蒿草。
不過他們也只當這是對方驅蚊用的,不曾放在心上。
殊不知,那蒿草堆里放了迷藥,藥氣混著牛油火鍋香氣,一起被他們吸入腹中。
到了寅時,萬籟俱寂,本該打起精神守夜的士卒眼皮子如同被漿糊黏上了一樣,怎么睜都睜不開,最終緊緊閉合起來。
城里的狗也都沉沉睡了過去。
京師營地走出二百將士,小跑至城墻下方,拋出二十條鉤索,鉤住墻堞。
身手敏捷者抓住鉤索率先攀爬上去,而后放下飛梯。
其余將士抓著飛梯也都上了城墻。
潛進城里后,他們抓了幾個士卒,拷問出守城將領的住處,隨即分頭行動,收割將領性命。
將領們都有護衛輪班值守,本不該輕易被人殺至跟前,奈何護衛身手本就不如來人,且吸了不少迷煙,行動遲緩,來不及反應就一命嗚呼。
屠完承天軍將領,將士們打開城門,迎了大部隊入城。
承天軍的士卒見自家將領的腦袋都被人拎在手上,知大勢已去,唯有投降。
宣提督這下對紀長卿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一座城池,紀大人真是不世出的將神!”
他一臉欽羨道。
“大人若是跟令兄一樣從戎,大熙邊境怕是無人敢犯。”
紀長卿搖頭道:“此次攻城計謀,并非本官所想。”
宣提督瞪大眼睛。
“不是大人的謀略?是何人的手筆?”
紀長卿朝馮清歲看去,笑道:“是家嫂的主意。”
宣提督:“!!!”
“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由衷感嘆,“你們家個個都是人杰啊。”
紀長卿唇角溢出一絲笑容。
隨行官員聽到兩人對話,全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馮清歲。
紀家祖墳的風水未免太好了吧,一個抱著牌位嫁進門的媳婦都聰明成這樣,簡直可怕。
不對,紀長卿好像單開祠堂,另設墳地了。
那墳地在哪個山頭來著?
回頭得問問,把隔壁山頭買下來,蹭一蹭福運。
面對眾官的恭維,馮清歲謙笑道:“我不過出了個主意而已,能攻下宛城,全賴各位將士冒險潛入,浴血奮戰。”
宣提督暗嘆了一聲。
這又聰敏又謙虛,還會一身醫術的姑娘,怎么就沒嫁來他家?
他家兩個混小子雖然品級不如紀長風高,但一個是三等御前侍衛,一個是四品指揮僉事,在年輕一輩里,也稱得上年輕有為。
且平日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也沒什么不良嗜好。
薪俸都被他們攢了下來,準備娶媳婦用。
這般品性,配馮醫官的話,應該不算辱沒了她?
他們宣家從來不立貞節牌坊,兒郎戰死了,媳婦都是想守就守,想改嫁就改嫁,娶媳婦也不在意是否嫁過人。
馮醫官年紀輕輕,何必死心塌地守著紀長風牌位過日子?
戚氏是個善心人,紀長卿也曾支持永寧公主再嫁,想來也是開明之人,只要馮醫官愿意改嫁,他們母子應該不會阻攔。
思忖片刻后,他決定班師回京便找人探一探馮清歲的口風。
宛城的降軍處置和稚城差不多,只是屈明璋剛接手稚城,紀長卿不好將他調來宛城。
只好將目光投向裴云湛。
“裴主事,你可愿暫時接管宛城?只需管到朝廷委派新縣令即可。”
裴云湛一怔。
他以為自己本次隨行只需負責水利部分,沒想到紀長卿會讓他擔當臨時縣令……
擱在以往,他定不愿做。
縣令身為一縣之主,縣內大小事務都要過問,既瑣碎又繁瑣,他向來不耐煩處理雜務。
且也不喜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但……
想到他和紀長卿、屈明璋都是一甲,紀長卿如今身居高位,三言兩語便能改變一方百姓的命運,屈明璋雖被駙馬身份耽誤多年,卻也能獨當一面,迅速恢復一地秩序。
而他因不屑官場,不想和蠅營狗茍之輩為伍,周游天下,縱情山水,除了一本游記,別無所成。
他本也不在意成就。
可這一路,看著馮清歲不遺余力救治傷患者,紀長卿運籌如神救百姓于水火,第三營將士拼盡全力對抗叛軍。
他忍不住捫心自問:我來這世間,只是為了享樂嗎?
因為不愿同流合污,就什么都不做,高高在上地俯視人間,自以為悲天憫人,實則自私涼薄?
沉默了片刻后,他回紀長卿:“下官必不負大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