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火茶還沒喝,紀長卿的心頭火就熄了。
“謝謝。”
他平靜接過,微微勾起的唇角卻泄露了一絲情緒。
不過這份喜悅沒能維持太久。
告別時,馮清歲道:“二爺日后還是別給我送宵夜了。”
紀長卿:“?”
“你是怕宗家護衛(wèi)發(fā)現嗎?放心,他們發(fā)現不了我的蹤影。”
馮清歲搖頭。
“前天錦繡閣的繡娘剛來量了尺寸,若是我這幾個月吃胖了,就穿不下嫁衣了。”
紀長卿:“……”
沒了送宵夜這個借口,他還怎么來見她?
一眼看出他心聲的馮清歲笑道:“我明天就回紀府看娘。”
回紀府。
看娘。
這倆詞組瞬間撫平紀長卿心頭的躁郁。
“好。”
他不動聲色道。
“你大概什么時辰回去?”
“下午。”
那他回府還見得著。
紀長卿帶著滿腔愉悅回府。
睡前特地泡了一壺降火茶。
翌日,百官驚奇發(fā)現,前兩日跟個煞神似的攝政王,今日居然變成了彌勒佛。
有人暗戳戳跟百福打聽:“王爺遇到開心事了?”
百福眨了眨眼:“可能是喝的降火茶奏效了。”
那人眼前一亮。
“降火茶?哪家藥鋪的?本官這幾天剛好躁得很,想撿兩副降火藥吃。”
百福:“……”
沒有要推介藥茶的意思。
紀長卿下朝后,早早閱完奏折,回府洗手作羹湯。
馮清歲和戚氏聊了一下午,又吃過紀長卿做的晚膳,方回宗府。
感覺自己過上了有生以來最平靜的日子。
“原來這就是歲月靜好。”
她站在廊前,看著暗夜里散發(fā)著幽香的臘梅花,輕聲喟嘆。
也不知這份靜好能持續(xù)多久。
飄搖慣了的人,驟然安穩(wěn)下來,竟有幾分不習慣。
“看來安穩(wěn)也需要適應。”
她喃喃自語。
一旁的五花附和道:“沒錯,剛被你救下時,我也適應了好久。”
馮清歲:“???”
“你適應什么?不是記憶一片空白嗎?”
五花道:“雖然我腦子沒有記憶,但身體有,躺在床上睡覺怪不習慣的,總覺得我應該睡在房梁上,而且總是一個時辰醒一次。”
馮清歲:“……”
可憐的孩子。
以前也不知跟了什么主子,被如此苛待。
“現在能睡好嗎?”她問道。
五花點頭:“現在只要不在野外,我能一覺睡到天亮。”
馮清歲輕笑:“咱們都早點睡。”
“嗯!”
日子一天天流逝,眨眼便到新年。
馮清歲進宮和師父拜了年,兩人商量了一下新年的計劃,準備在太醫(yī)院增加一個防疫司,先從防治疫病開始,提高百姓的存活率。
“慈幼院已經有了,還得開設養(yǎng)老局。”
第五輕輕道。
“有了養(yǎng)老局,那些流落街頭的孤寡老人就有了去處。”
不過如今國庫緊張,想要做慈善,需要開源才行。
“得先找到高產的糧種。”
先解決溫飽,有了富余,才能推動手工業(yè)發(fā)展,積累更多社會財富,造福于民。
馮清歲問道:“您說的高產糧種是指?”
“紅薯、玉米、土豆這幾樣,大熙本土沒有,得下南洋甚至西洋尋找,才可能找到。”
那就要出海才行。
馮清歲心道。
大熙原本有不少船隊出海經商,但因海盜橫行,太祖在位期間便禁了出海貿易,只許番邦朝貢。
若要取消海禁,怕是得先解決海盜。
要解決海盜,得先訓練水師。
水師要強大,得配備堅船利炮,要發(fā)展造船業(yè),制造大炮……
師徒倆說完,將事情一劃拉,列了個清單,交給紀長卿。
紀長卿看完清單:(°ー°〃)
忙不完。
根本忙不完。
他到底為什么要接下大熙這個爛攤子?安安分分當丞相不好嗎?每天就抄抄家,炒炒菜,閑來還能畫個畫,逗個鳥。
哪像現在,忙得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
馮清歲見他生無可戀,寬慰道:“這種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咱們慢慢來,一代人完不成,那就交給下一代。”
紀長卿:“……”
下一代……
成親都遙遙無期,下一代什么時候能接過他的擔子?
他無意識瞄了眼某人小腹。
馮清歲:“……”
沒忍住,敲了這廝一個棒栗子。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想壓榨孩子?”
紀長卿回過神來,忙移開視線,脖頸瞬間飄紅。
他就是隨便想了一下。
沒有想歪。
沒有想歪好不好。
“戚玉真的火藥制得不錯,”馮清歲掰回原先話題,“也許你可以考慮將她招到兵器司,如果她愿意的話。”
紀長卿頷首:“好。”
開年后便召了戚玉真入宮,詢問她的意向。
戚玉真驚詫:“招民女進兵器司?做匠人嗎?”
“你并非匠籍,算是特聘,和八品匠官一個待遇。”紀長卿回道,“若做出貢獻,會提拔加封。”
實際上,他正打算廢除匠籍。
匠籍制度雖然有利于技術傳承和技術保密,但也抑制了技術革新,存在嚴重的消極怠工現象。
兵器司的匠人所造火器,十件有九件不合格。
與其將無志于父業(yè)之人綁定在匠籍上,不如培養(yǎng)有志之士,提高工匠地位,不拘一格降人才。
戚玉真遲疑片刻,道:“民女愿意為朝廷效勞,但能否延遲上工?民女報名了元宵的煙花賽,想先完成賽事。”
紀長卿眉梢微動:“你調配了新式焰火?”
戚玉真點頭。
“民女這半年來,都在試驗新式焰火。”
“都有哪些樣式?”
戚玉真旋即說給他聽。
紀長卿聽罷,問道:“你可有閑暇接個訂制單子?”
戚玉真:(⊙_⊙)?
元宵佳節(jié),鳳簫聲動,玉壺光轉,處處魚龍舞。
馮清歲和宗家一眾表兄弟姐妹并肩走在大街上,賞花燈,猜燈謎,待月上中天,去了預先訂好的酒樓,準備看煙花賽。
他們訂的是如意樓。
如意樓剛好對著煙花賽場,坐在窗邊便能一觀焰火全景。
馮清歲剛走進大堂,便遇見裴閔如。
裴閔如撇下自家兄弟姐妹,朝她走來,笑道:“你們也訂了這里?是三樓雅間?”
馮清歲點頭。
“我們也在三樓。”裴閔如莞爾一笑,“等會可以坐一塊。”
馮清歲笑著應下。
忽而察覺有人盯著自己,抬頭一看,是裴云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