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歲往他碗里夾了一塊醬油雞,笑道:“還是二爺這愛好好,夠接地氣?!?/p>
紀長卿挑眉。
接地氣?
是接她的胃口吧。
他將那塊雞肉送入口中,只覺皮滑肉嫩,香氣十足,比自己夾的要好吃得多。
飯菜,果然是兩個人一起吃更香。
不枉他每天中午一忙完政事就鉆進廚房。
兩人用過膳后,他把餐盤碗筷收進食盒,對馮清歲道:“還記得先前平王府賠我們的溫泉山莊嗎?”
馮清歲點頭:“記得,怎么了?”
“娘想去住兩天,又覺得一個人去泡湯沒意思,讓我問一下你,想不想去?!?/p>
眼下正值冬春交替,余寒未消,依然凍手凍腳。
能去泡溫泉當然很好。
馮清歲明后日剛好休沐,便道:“明日我陪娘一塊去?!?/p>
紀長卿頷首,晚間回府便將此事告訴戚氏。
翌日一早,馮清歲帶著五花,駕著驢車,來紀府和戚氏會合。
戚氏見大奔穿了一身花花綠綠的毛衣,可愛得緊,空著自己的馬車不坐,和馮清歲同坐一輛車。
兩人一路嘮嗑,出城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抵達溫泉山莊所在小鎮。
離山莊約摸還剩五里路時,一個從路邊??康囊惠v馬車上下來的車夫攔下了他們的車。
“車上坐的可是戚夫人?”
車夫朗聲問道。
“我們是承恩侯府的。”
承恩侯府即太皇太后娘家。
戚氏透過車窗看了眼路邊的馬車,確實刻著駱家家徽,應道:“正是。何事?”
“抱歉,叨擾了?!?/p>
車夫恭敬道。
“小的今日剛好送我們七小姐去流溪河溫泉山莊小住,走到這里不巧車壞了,不知戚夫人是否方便送我們七小姐一程?”
戚氏回道:“我們后面剛好有輛空車,可借你們暫用。”
車夫一臉感激:“謝夫人!”
旋即回車稟報。
片刻后,一個穿著一身素衣、膚白如玉、娉婷裊娜的姑娘在丫鬟攙扶下,踩著馬凳下車。
“多謝戚夫人。”
駱儀萱走到車廂邊,向戚氏道了聲謝。
戚氏在先帝葬禮上見過她,對她有幾分印象,道:“不用客氣,外頭風沙大,先上車吧?!?/p>
駱儀萱再次道了聲謝,方帶著丫鬟上了后面的馬車。
大奔繼續往前走。
戚氏嘆了口氣:“沒想到去泡個溫泉也不得安生?!?/p>
他們這兩輛車都沒有徽標,也就大奔引人矚目了些。
但認出大奔的人,都知道大奔是馮清歲的,駱家車夫卻一開口就問車上坐著的是不是她,顯然從她們上車就盯著了。
換做是旁人,她肯定不搭理。
但駱儀萱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又是當今陛下的表姑,她便是知道對方沖她而來,也不好置之不理。
馮清歲寬慰道:“駱七小姐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咱們就當看美人好了。”
戚氏:“……”
她嗔了馮清歲一眼。
“你可真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p>
居然還有心情看美人,長卿若是知道,怕是臉色又要發黑。
馮清歲笑道:“二爺若是心若磐石,自會待我一心一意;若他想要左擁右抱,我攔也攔不住,何必費心?”
戚氏笑道:“你倒是看得開?!?/p>
馮清歲莞爾一笑:“其實二爺要是不待見我,我還是會難過的?!?/p>
“你難過的,恐怕是吃不上他做的菜。”
戚氏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馮清歲:O(∩_∩)O~
“還是娘懂我。”
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走,但會做菜的廚子不好找,看在紀長卿的廚藝上,她還是頂希望他是長情之人。
戚氏心想,那孽障當年做得最正確的事,大概是捋起袖子進了廚房。
不一會,大奔趕到了流溪河。
馮清歲下車見了駱儀萱,才知駱家的溫泉莊子就在紀家的溫泉莊子旁邊,不由意味深長道:“我們和七小姐挺有緣分?!?/p>
駱儀萱溫雅笑道:“我出發前還擔心這里太冷清,沒想到遇上你們,剛好做個伴,確實緣分不淺。”
她告辭戚氏和馮清歲兩人,去了駱家的溫泉莊子。
隨即讓人用食盒送了兩份琥珀金橘過來,說是謝禮。
這琥珀金橘是用糖漬的金橘,呈透明琥珀色,好看又好吃。
馮清歲下午邊泡湯邊吃,眨眼便吃完了。
紀長卿多幾個人盯上也不賴。
她心想。
可以讓她多蹭幾口吃的。
在宮里批折子批得眼都花了的紀長卿:“???”
有本王投喂還不夠,你還要饞旁人手里的吃食?
泡了大半個下午,馮清歲舒坦不已,天黑之后,和戚氏用了晚膳,洗漱一番,便早早躺下歇息。
許是睡得太足,早上醒來前竟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斜躺在湯池里,兩手捏著牙簽,挑起琥珀金橘往口中送時,紀長卿忽然從水里冒出來,慘白著一張臉,跟怨鬼似的質問:“你為何要背著我偷吃?”
嚇得她立刻睜眼醒了過來。
“……”
明明是他招蜂引蝶引來的人,她吃人家兩口吃食,怎么就成偷吃了?
她晃了晃腦袋,將怨鬼紀長卿晃出去。
用過早膳后,見外頭陽光明媚,她問戚氏:“娘,我們要不要到山間走走?”
戚氏道好。
山間的樹大多還光禿禿的,倒是地上開了不少花兒。
兩人邊走邊辨花,走到一處拐角時,一道素色身影抱著一束粉色梅花驟然出現在她們的視野里。
正是駱儀萱。
“戚夫人,馮夫人,真巧?!?/p>
駱儀萱笑盈盈道。
“我上山摘了些梅花,剛想給你們送點過去,沒想到這么巧便遇見了。”
戚氏淺笑道:“七小姐起得挺早?!?/p>
駱儀萱抿唇一笑。
“我習慣晨起練字,天一亮就起來了,因遠遠見山上有幾團粉色,料想應是宮粉梅開了,便上山走了走。”
說完將懷中梅枝分了一半出來,遞給戚氏。
戚氏接了過來,打量了兩眼,笑道:“這梅花開得確實好——”
話未說完,鼻腔微癢,忙把梅枝遞給馮清歲,自己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打了個阿嚏。
駱儀萱頓時面露憂色:“夫人莫不是著了寒?山間風大,若是剛泡完湯出來吹了風,極容易寒氣入體,我們莊子有個嬤嬤極擅調理,要不請她給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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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氏擺了擺手:“多謝,我兒媳會醫,自會幫我調理,不必麻煩。”
駱儀萱不好意思道:“差點忘了馮夫人是醫女出身,我在這班門弄斧,見笑了。您多保重?!?/p>
說完和戚氏及馮清歲告辭,帶著自己的丫鬟下了山。
馮清歲把梅枝交給五花,替戚氏把了一下脈,道:“沒有大礙,回頭喝點姜湯便好。”
旋即將戚氏身后的斗篷帽子掀起來,給她戴上。
戚氏嘆了口氣:“真是老了,一點風都禁不起?!?/p>
“您爬山比我還快呢?!?/p>
馮清歲笑道。
“誰說您老,我頭一個不服?!?/p>
戚氏失笑:“那是你讓著我,若真比起來,你都上山又下來了,我還沒走到半山腰呢。”
“那咱們就好好比一比,看誰走得快。”
“……”
戚氏搖頭:“我才不上你的當,你就是想把我甩開,自己一個人快活?!?/p>
馮清歲眉眼彎彎:“娘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小心思?!?/p>
兩人說說笑笑,繼續往山上走去。
看過山頂盛開的梅花后,方返回莊子。
正準備用午膳,駱儀萱提了個食盒上門。
“我們莊上剛好宰羊,我閑著無事,煮了道當歸生姜羊肉湯,想著這湯能驅寒保暖、補血養顏,便送了點過來?!?/p>
戚氏笑道:“七小姐有心了??稍蒙??”
駱儀萱輕笑道:“剛用過了,你們慢用,我先回去。”
戚氏聞著這當歸生姜羊肉湯不錯,本想嘗嘗,卻見馮清歲將湯擺在一邊,看也不看,疑惑道:“這湯有問題?”
馮清歲搖頭:“沒問題。”
“那你怎么不喝?”戚氏納悶。
昨兒吃人家送來的琥珀金橘不是吃得挺歡快的?
馮清歲胡謅道:“今天不是很想吃羊肉?!?/p>
萬一吃了,晚上又夢見那只怨鬼怎么辦?
又道:“娘您可以嘗嘗,喝了這個就不用喝姜湯了。”
戚氏聞言,便獨自享用了駱儀萱送來的湯。
喝完身上暖洋洋的,感覺鼻子都順暢了許多。
于是命人摘了一籃子莊上種的柑橘,連同駱儀萱方才留下的食盒,一同送去隔壁莊子。
順便讓人問了下駱儀萱,可要隨她們明早一起回城。
駱儀萱回復說自己要多住兩日,戚氏翌日用過早膳便和馮清歲離開了莊子。
馮清歲回城后,徑直去了防疫司坐衙。
紀長卿午間送膳過來,笑問道:“在莊上過得可好?”
馮清歲瞥了他一眼,回道:“不好。”
“怎么了?”
紀長卿微微訝異。
她和娘不是乘興而去,興盡而返嗎?
馮清歲面無表情道:“在莊子住的頭天晚上,我做了噩夢,夢見一只怨鬼在湯池里糾纏我?!?/p>
紀長卿臉色微變。
“怨鬼?男的還是女的?”
馮清歲:“男的,年輕力壯,俊美無儔?!?/p>
紀長卿: (▼皿▼#)
他礙于男女之防,都沒跟著去泡湯,竟然有男鬼敢在莊子作祟?
“他怎么糾纏你的?”
他寒著臉問道。
馮清歲將夢境告訴他。
紀長卿:“?。。 ?/p>
竟然趁她泡湯時從湯池里冒出來?!
他攥緊拳頭:“等會吃完飯,把他的樣子畫給我,我找人超度他。”
馮清歲強壓下唇角,繃著臉道:“好?!?/p>
等用過膳,她坐到案桌前,研墨提筆,將湯池里的男怨鬼畫了下來。
紀長卿不等墨跡干燥便拿起畫。
打眼一看:(′⊙ω⊙`)!
他抬頭看了眼馮清歲,低頭看了眼畫,又抬頭看了眼馮清歲。
“……你夢見的,是我?”
馮清歲一臉訝異:“你怎么會說我背著你偷吃?應該只是剛好長得像你,可能是……你哥?”
紀長卿:“……”
他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齒道:“分明是你心里有鬼?趕緊交待,你背著我偷吃了什么?”
馮清歲:“就一碟琥珀金橘,駱七小姐送的。”
紀長卿:“???”
馮清歲繼續道:“駱七小姐還給我和娘送了當歸生姜羊肉湯,挺香的,可惜我怕又夢見怨鬼,沒喝?!?/p>
紀長卿:“……”
一碗羊肉湯,也值得她念念不忘?
他沉著臉道:“我明日給你煮?!?/p>
馮清歲眉開眼笑:“謝謝二爺。”
紀長卿心塞不已。
晚間回府給母親請安,母親跟他說了駱儀萱的事,警告道:“你可別學旁人三妻四妾,我只認清歲這一個兒媳婦?!?/p>
紀長卿:“……”
以馮清歲那饞樣,駱七多送幾次吃食,她說不定就把他的側妃之位許出去了,到底是誰想要三妻四妾?
“娘,您放心。”他有氣無力道,“我不會自找罪受?!?/p>
戚氏:“???”
她提醒道:“便是你不想納側妃,旁人也未必肯放過你?!?/p>
駱家顯然想把女兒嫁給他。
紀長卿平靜道:“沒人能勉強得了我。”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兩日后,紀長卿剛散朝,內侍便來傳話:“太皇太后剛剛請了太醫,說是心口驟痛?!?/p>
太皇太后有恙,紀長卿這攝政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怎么也得過去看一眼。
因新帝年幼,遠遠未到立后的年紀,太后仍住鳳儀宮,太皇太后也仍住慈寧宮。
紀長卿走進慈寧宮時,太醫院院使剛給太皇太后診完。
“可有大礙?”
紀長卿問道。
院使回道:“太皇太后沒有心疾,應是肝氣犯胃,誤以為心痛。”
紀長卿追問:“何以肝氣犯胃?”
“肝郁氣滯的緣故?!痹菏沟?,“下官開了柴胡舒肝散,不過還得她老人家看開些,才能好起來?!?/p>
紀長卿便對太皇太后道:“您可是在宮里住得不舒心?要不要去別苑住一段時間?”
太皇太后長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安兒還小,哀家就去地下找先帝了?!?/p>
紀長卿:“既如此,您更應打起精神,看顧陛下?!?/p>
太皇太后搖頭道:“哀家一把年紀,便是想看顧也看不過來,太后倒是年輕,可惜醉心醫術,也無暇照看安兒?!?/p>
紀長卿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有奶娘和宮人在,您不必太過憂心。”
“宮人怎能和親人比?”
太皇太后看向身側站著的駱儀萱。
“安兒挺喜歡他萱姑姑,可惜儀萱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不可能整日往宮里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