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至淳今晚歇在了外院。
合眼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被小廝吵醒。
“世子,府里出人命了。”
他驚愕睜眼。
“誰死了?”
“菊兒。”小廝回道,“一個巡夜的下人來報的,說是巡到竹園外面時,聽到一聲悶響,拿燈一照,發現井邊有雙繡花鞋,忙翻墻進去打撈,撈出來一看,是菊兒,已經沒氣了。”
尚至淳心跳驟亂。
自從蜜兒死在竹園那口井后,他便讓人鎖了竹園,不許府里人進園。
今晚駱氏的人到處找菊兒,倒是問他拿了鑰匙去竹園找人,因沒找著,又將鑰匙還給了他。
怎么如今菊兒被人發現在竹園墜井身亡?
他起身更衣,拿了鑰匙,帶上小廝,去了竹園。
一個圓臉微胖的小廝站在竹園門口東張西望,見他來了,點頭哈腰道:“小五見過世子爺。”
國公府上下有幾百人,尚至淳只認得自己父親、姨娘、妻子和自己院里的人,以及他常使喚的馬夫、護院等。
這個叫“小五”的小廝他沒什么印象,估計一向領的巡夜差事,不曾和他打過照面。
尚至淳透過門縫朝院里看了眼,見別無旁人,不由挑眉:“怎么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呢?”
小五恭敬道:“小的只報給了您,不曾驚動旁人。”
“干得不錯。”
尚至淳夸了句。
這人還挺懂主子心思。
不像有的下人,發現水溝死了只老鼠,都要鬧得闔府皆知,生怕主子不知其能。
小五憨厚一笑。
尚至淳用鑰匙開了院門,闊步走到井邊,見地上躺著的女子果然是駱氏院里的菊兒,自言自語道:“莫非這丫頭白日躲了起來,方才趁四下無人跑出來,想要打水喝,不小心滑落井中?”
他打量了一下水井周圍。
因兩年不曾有人涉足的緣故,水井周圍長了一圈青苔,青苔上有幾道滑痕,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不過——
也有可能是駱氏故意而為。
先大張旗鼓找人,再悄悄把人處理掉,好讓旁人以為菊兒自己躲了起來又出了意外。
當初他就是用這一招解決蜜兒的,駱氏指不定照搬了去。
思及此,他吩咐貼身小廝:“你將此事告訴夫人,由她來處置。”
小廝應是,剛要離開竹園,小五便道:“爺,天黑路滑,小的走慣了夜路,還是由小的報給夫人吧,免得成大哥摔著。”
尚至淳笑了笑,道:“也行。”
小五便一溜煙跑了。
“學著點。”尚至淳對自己小廝道,“看人家多機靈。”
小廝謙虛受教:“小的明白了。”
尚至淳旋即帶著小廝回外院,更衣歇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菊兒勾起了記憶的緣故,竟夢見了蜜兒。
蜜兒抱著尚宸撲到他懷里,含羞帶怯道:“爺,你什么時候將我要過去?”
他張口欲答,蜜兒卻陡然換了一副臉龐。
“說好讓我當你妾室的,你為何要害我!你還我命來!”
他悚然一驚。
猝然醒來。
一摸額頭,竟出了一額頭汗。
“來人。”
他張口喚了一聲。
平日響應還算快的小廝卻沒第一時間跑到他床前。
“混賬!”
他罵了一聲,便要自己起身。
豈料床帳無風而動,眼前驟然多出一張臉。
“還我命來!”
尚至淳驚得險些魂魄離體。
眼前之人,披頭散發,猙獰似鬼,赫然是他剛夢見的蜜兒!
他急忙往身后退去。
蜜兒卻伸出指甲比手指還長的雙手,掐住他的脖頸,陰森森道:“我心心念念盼著給你當妾室,你卻親手推我落井,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
尚至淳被掐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不小心?”
蜜兒獰笑。
“蟄死你大哥的那只毒蜂也是不小心跑到茶花那里的?扎在你侄子頭頂的三根毒針也是駱氏不小心扎上去的?我們夫人中的毒也是不小心中的?”
“你以為這府里就我一個冤魂嗎?你大哥和你侄子的魂,可都在府里!”
“只是我抓了菊兒做替身,逃了出來,他們還被束縛在原地罷了。”
尚至淳瞳孔驟縮。
原來菊兒是被蜜兒拖下井去的?
難怪那些滑痕那么深。
他也要步菊兒后塵了嗎?
不。
他才剛做了兩年世子,還沒承爵呢,怎么能把性命葬送在一個怨鬼手中。
“我真的、沒想推你,是我姨娘逼我這么做的。”
蜜兒冷笑:“你姨娘逼你的?她一個妾室,還能逼你一個主子做事?”
“真的。”
尚至淳艱難道。
“我本想納你為妾,我姨娘說不妥當,你是我嫂子院里的人,納了你會讓人詬病。”
“怕被人詬病?”
蜜兒“呸”了一聲。
“分明是怕我糾纏,怕你給侄子做手腳的事被我泄露出去,怕你得不到世子之位。”
尚至淳冷汗涔涔。
蜜兒原先蠢得要死的,他說什么她信什么,成了鬼后竟然如此精明。
“真是我姨娘逼我殺你的。”
他唯有禍水東引。
反正蜜兒只是一個怨鬼,等他脫身,就會請高僧和真人來府里捉鬼,不會讓蜜兒有機會害他姨娘。
暫且拿姨娘擋一擋也沒什么。
“打從一開始,就是我姨娘想要謀奪世子之位,她知我大哥好茶花,就讓我設法將我大哥引去古剎看茶花。”
“又讓我準備好毒蜂和蜂引,引了毒蜂去蟄我大哥。”
“等大哥死了,就誘惑你,好讓你將宸兒帶到竹園,讓駱氏有機會對宸兒下手。”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是她逼我滅口,說是你不死就后患無窮,我迫于無奈才下手。”
說到這里,他擠出一絲柔情,定定地看著蜜兒。
“你應該收到我燒給你的紙錢、紙扎、牲畜和仆人了吧?要是不夠用,我還可以給你多燒一些,保證你在地府當個闊太太。”
蜜兒嗤笑一聲:“我們夫人中的毒也是你姨娘下的?”
尚至淳點頭:“沒錯,她趁我大嫂給大哥守靈,在長明燈的燈油和我大嫂的飯菜里各自下了毒,單驗驗不出來,只有合到一起才會毒發。”
蜜兒:“誰知你是不是信口胡言。”
尚至淳:“若我有一句妄言,就讓我永世不得超生。”
蜜兒冷笑:“你以前跟我發的誓還少?想要我信你,就將你說的這些寫下來,簽名蓋章按手印,燒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