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有寶 第四章 暴雨夜襲

省農科院那間充滿消毒水和冰冷機器氣息的實驗室，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冰窖，凍得李小武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

倫理委員會的調查通知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當頭罩下，勒得他喘不過氣。

周教授鐵青的臉色和沉重的話語，像重錘反復敲打著他的神經。舉報！證據鏈完整！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惡意和精準的算計。

“小武，事情很棘手。”周教授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疲憊的沙啞，他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眉心。

“舉報信直接捅到了院領導和主管廳局，措辭極其嚴厲，還附有現場照片……特別是那截人骨化石。現在上面要求立刻暫停所有研究，封存樣本，等待調查組進駐！你必須立刻回大李村，保護好現場！特別是那個探坑！在調查組到達之前，絕不能再動一鏟子土！”

李小武渾渾噩噩地走出農科院大樓，盛夏傍晚的熱浪撲面而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刺骨的冰冷。

周明遠那張帶著金絲眼鏡、笑容虛偽的臉，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走著瞧”——原來“瞧”的是這一手！用規則和法律作為武器，精準地扼殺在搖籃里！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傳來的刺痛感遠不及心頭那股被背叛、被構陷的滔天怒火和深深的無力感。

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的名字是“村長張建國”。

“小武！你在哪？！”電話剛一接通，村長張建國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就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沖了出來，背景音里是嘈雜的風聲和隱約的呼喊，“快回來！出大事了！你地里……你地里那些寶貝苗子！快被**禍光了！”原來李小武已經在挖掘范圍外的地上撒了辣椒種子，現在破土而出。

“什么？！”李小武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比倫理委員會的調查通知更讓他頭皮發麻！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誰干的？！”

“還能有誰！趙二虎那個混賬東西！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瘋了！都他媽瘋了！”張建國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抖，

“他們拿著鋤頭鐮刀！見苗就毀！攔都攔不住！說是……說是你挖了不該挖的東西，招了邪祟！要斷了這禍根！你趕緊！再晚就全完了！”

“趙二虎！！！”李小武目眥欲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倫理舉報的陰招還在發酵，這邊直接動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暴力摧毀！這絕不是巧合！周明遠！肯定又是他！是他煽動了這群愚昧的莽夫！

一股混雜著暴怒、絕望和拼死一搏的瘋狂血液猛地沖上頭頂！

李小武像一頭發瘋的公牛，沖出農科院大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嘶吼著報出目的地：“大李村！快！用最快的速度！加錢！”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大李村上空。沒有星光，沒有月亮，只有遠處天際線翻滾著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紅色。

悶熱潮濕的空氣粘稠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窒息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暴雨將至的土腥氣。

出租車在村口歪脖子老槐樹旁停下。李小武甩下幾張鈔票，甚至沒等司機找零，就一頭扎進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他朝著村西頭老河灘的方向狂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和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

越來越近了！風中開始夾雜著刺耳的狂笑、粗野的咒罵、還有……辣椒苗被連根拔起、被利刃砍斷時發出的、令人心碎的“咔嚓”聲！

“哈哈哈！斷子絕孫！給老子斷干凈嘍！”

“晦氣玩意兒！滾出大李村！”

“虎哥說了！毀了這邪地！一人一百塊！再加一頓好酒！”

……

借著遠處幾道慘白的手電光柱晃動，李小武看到了讓他血液瞬間凍結的一幕！

他那片寄托了全部希望的辣椒田里，此刻如同遭遇了蝗蟲過境！十幾個黑影在稀疏的辣椒苗間瘋狂地揮舞著鋤頭、鐮刀！

手電光掃過，映出一張張被酒精和暴戾扭曲的臉——正是趙二虎和他那幫混混！

他們像一群肆虐的惡魔，所過之處，剛剛抽出嫩葉、不過半尺高的辣椒苗被成片成片地攔腰斬斷！被連根掘起！被肆意踐踏！嫩綠的汁液混合著泥土，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絕望的暗色。

“住手——！！！”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沉悶的夜空！

李小武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滔天的怒火，狠狠撞向離他最近的一個正在揮鋤的混混！

那混混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鋤頭脫手飛出。李小武看也沒看，腳步絲毫不停，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了人群中央那個最為囂張的身影——趙二虎！

趙二虎正揮舞著一把鋒利的鐮刀，獰笑著砍向一株長勢最好的辣椒苗。聽到吼聲，他猛地回頭，臉上還帶著殘忍的快意。

當他看清如同煞神般沖來的李小武時，嘴角的獰笑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更加兇狠的戾氣取代！

“媽的！姓李的！你還敢回來？！”趙二虎丟開鐮刀，非但不退，反而抄起腳邊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怪叫著迎了上來！“兄弟們！正主兒來了！給我往死里……”

“打”字還沒出口，李小武已經沖到了他面前！沒有廢話，沒有猶豫，飽含著所有憤怒、屈辱和絕望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向趙二虎那張令人憎惡的臉！

“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拳頭結結實實砸在趙二虎的顴骨上！

趙二虎被打得腦袋猛地一偏，眼前金星亂冒，嘴里瞬間嘗到了咸腥的鐵銹味！劇痛和暴怒徹底點燃了他的兇性！“啊——！”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掄起手中的木棍，不管不顧地朝著李小武的頭頂砸下！

李小武側身急閃，木棍帶著勁風擦著他的肩膀落下，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泥點！他順勢抓住趙二虎揮棍的手臂，另一只手肘狠狠頂向對方的肋下！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如同兩只爭奪領地的困獸，在泥濘的田埂上翻滾、撕扯！拳頭砸在**上的悶響、粗重的喘息、惡毒的咒罵混雜在一起，場面混亂到了極點！

“打他！”

“給虎哥報仇！”

“弄死這個災星！”

……

周圍的混混們愣了一下，隨即也嗷嗷叫著圍了上來！有人撿起地上的石塊，有人揮舞著鋤頭木柄，眼看就要形成圍攻之勢！

“都他媽給我住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驚雷般在混亂的戰場上空炸響！伴隨著這聲怒吼的，是兩道雪亮刺眼的汽車大燈光柱，如同巨獸的眼睛，猛地刺破黑暗，精準地籠罩了整個斗毆現場！

強光之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抬手遮擋刺眼的光芒。只見一輛沾滿泥漿的舊皮卡停在田邊，身材高大魁梧的老村長張建國，如同鐵塔般站在車燈光影里！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退伍軍人習慣），手里竟然端著一桿老式的****！黑洞洞的槍口在強光下散發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直直指向混亂的人群！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拿著鐵鍬、扁擔，怒目圓睜的本家叔伯。

“趙二虎！你個***！”張建國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子彈，“帶著這群王八羔子毀莊稼？這是斷人活路！是犯法！是土匪！老子當年在戰場上斃的土匪都沒你們這么下作！都給老子抱頭蹲下！誰敢動一下，老子手里的鐵砂可不長眼！”

獵槍！村長竟然動槍了！

這極具威懾力的一幕瞬間鎮住了所有人！趙二虎捂著自己流血的顴骨，看著張建國那雙噴火的眼睛和那桿冰冷的獵槍，囂張的氣焰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他身后的混混們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手里的家伙“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一個個抱著頭，哆哆嗦嗦地蹲了下去。

混亂終于被強行壓制。李小武從泥濘中掙扎著爬起來，渾身劇痛，臉上青紫了好幾塊，嘴角也破了，但他顧不上這些。他踉蹌著沖進那片被蹂躪過的辣椒田，撲倒在泥濘中。

借著皮卡車刺眼的光柱，眼前的景象讓他心膽俱裂！

原本充滿生機的田地，此刻一片狼藉！超過三分之一的辣椒苗被徹底摧毀！斷莖殘葉散落一地，被踐踏進污濁的泥水里！剩下的苗子也東倒西歪，傷痕累累！嫩綠的葉片上沾滿了泥漿，許多被踩斷了莖稈，無力地垂著。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植物汁液被破壞后散發出的苦澀氣味，混合著血腥和暴力的余味，令人作嘔。

“我的苗……我的苗啊……”李小武跪在泥水里，手指顫抖著撫過一株被踩斷的幼苗，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幾天來的精神重壓和此刻毀滅性的打擊，幾乎要將他徹底壓垮！

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連接天地的巨大閃電，如同天神震怒揮下的利劍，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天幕！瞬間將整個大地照得亮如白晝！緊接著——

“轟隆隆——！！！”

震耳欲聾、仿佛要將大地撕裂的驚雷，在頭頂轟然炸響！巨大的聲浪震得人耳膜生疼，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狂風毫無征兆地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沙石枯葉，抽打在臉上生疼！豆大的、冰冷的雨點，如同密集的子彈，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瞬間就在干燥滾燙的地面上砸出無數個深色的印記！

暴雨！醞釀了一整晚的暴雨，終于以最狂暴的姿態，傾盆而下！

“快！保護苗子！”張建國焦急的吼聲在風雨中傳來，“找東西遮！塑料布！快！”

然而，這瓢潑大雨來得太快太猛！密集的雨點砸在剛剛遭受重創的辣椒苗上，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那些本就脆弱的斷莖殘葉，在暴雨的沖擊下，顯得更加搖搖欲墜！

“滴灌！啟動滴灌系統！能保一棵是一棵！”李小武猛地從巨大的悲慟中驚醒，嘶聲喊道！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向田邊那個簡易的控制箱——里面連接著他精心設計、用來應對干旱的智能滴灌系統的核心控制器。這是他依靠獎學金和實習工資，咬著牙購置的核心設備之一！

只要啟動滴灌，精準補充水分，或許還能挽救一部分根系完好的苗子！

他沖到控制箱前，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擰開已經被雨水打濕的鎖扣！掀開箱蓋！

就在箱蓋掀開的瞬間，一道刺目的閃電再次劃破夜空！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控制箱內部！

李小武臉上的急切和希望，如同被瞬間凍結！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控制箱內部，一片狼藉！原本整齊排列的線路被粗暴地扯斷、絞纏在一起！幾個關鍵的繼電器被砸得稀爛！核心的主控板上，幾道清晰的、被鈍器猛烈敲擊留下的裂痕觸目驚心！

雨水正順著箱蓋的縫隙不斷流入，滴落在那些裸露的、斷裂的銅線上，發出微弱的“滋滋”聲！

這不是暴雨造成的！這是人為的！徹底的、惡意的破壞！

“轟——！！！”

又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仿佛在嘲笑他的絕望！

“不——！！！”李小武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黑，幾乎要栽倒在泥水里！他死死抓住控制箱冰冷的邊緣，指甲摳進了鐵皮的縫隙，才勉強穩住身體。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就在這時，他手腕上那個連接著滴灌系統土壤濕度傳感器的廉價智能手環，屏幕在暴雨中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發出一陣急促的震動！手環屏幕上，原本應該顯示土壤濕度數據的區域，此刻卻跳動著幾個異常刺眼的、不斷飆升的數值符號：

EC值（土壤電導率）： 3.8 mS/cm ↑↑↑

pH值： 6.1 → 5.3 ↓↓↓

重金屬（Pb）預警： 0.02ppm → 0.15ppm ↑↑↑

EC值飆升意味著土壤鹽分急劇升高！pH值驟降意味著土壤正在快速酸化！而重金屬鉛（Pb）的濃度，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從安全值邊緣飆升到了嚴重超標預警的臨界點！這絕不是正常的雨水沖刷能導致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李小武的心臟！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暴雨中那片黑暗的、靠近干涸河床的方向！

是探坑！那個被勒令保護、等待調查的古種發掘探坑！暴雨引發的洪水，正在沖刷浸泡那個可能含有重金屬污染（來自古代冶煉殘留或特殊地質層）的探坑！被污染的地下水……正在順著雨水，瘋狂倒灌、滲透進他的辣椒田！

**未平，天災又至！而這場天災帶來的，不僅僅是洪水的沖擊，更是……致命的土壤污染！

李小武僵立在滂沱大雨中，渾身濕透，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頭發、臉頰不斷流淌。他看著手腕上那不斷閃爍、發出死亡預警的手環屏幕，又看向那片在暴雨中無聲哭泣、承受著雙重毀滅打擊的辣椒田，最后，目光緩緩移向自己房間的方向——那個裝著神秘古種的陶罐，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一道慘白的閃電再次撕裂夜幕，瞬間照亮了他慘白如紙的臉和那雙充滿了絕望、憤怒以及……一絲被逼入絕境后瘋狂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