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的警醒,讓少年難免錯愕,眉梢微垂,不屑笑道:
“他們來人了,你以為我宗沒人?”
且不說兩位客卿。
還有四位師兄師姐。
哪一個不是年少之時,便以名動凡州的人物?
遠的不說,就說近前,七師兄雷云澈,半寸驚雷,呵退三教三尊圣人。
實力之強,世間少見。
普天之下,又能有幾尊渡劫,幾尊圣人?
“你們的人,不會來了?!?/p>
紅眼小子說道,老氣的語調中,帶著幾分稚童之音,卻又格外肯定。
許閑方想質疑,蹲坐在他腦袋上的小小書靈卻突然插話道:“攜天地而生的靈物,確實能預知一些事情,特別是在它誕生的地方上時更為敏銳,之前哪怕是洞察之眸遮掩了主人的氣息,它一樣能提前感知到你的靠近?!?/p>
許閑聽聞,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神念交流道:“所以呢?”
“它的話,興許是真的?!?/p>
許閑若有所思。
他們的人要來了,自家的人不會來...
何意?
紅眼小子奮力的抬起頭,望向戰(zhàn)場之外,再次開口道:
“不走,你就得死,我能感覺得到,它們撕毀那什么所謂的盟約,越界而來,并不是為了我,而是....”
話音稍稍一頓,紅眼小子緩緩扭頭,目光隨之凝視少年,一字一句道:
“為了殺你?!?/p>
許閑的目光迎了上去,一語不發(fā)。
“他們...好像很忌憚你!”紅眼小子繼續(xù)說道。
接著又自我否認道:“不對,不是忌憚,是怕...是的,它們怕你,至少那頭母老虎是這樣的,所以,它想殺了你,留下來,你就一定會死。”
許閑將信將疑。
殺我?
從他剛踏入問道宗,過長生橋那一日,他就知道,從那一刻開始,這座天下,想殺自己的人就少不了。
當自己一腳踩碎劍碑后。
想殺自己的人就更多了。
十月筑基。
兩年元嬰。
一載六鍛。
六年枯榮,登境化神,自己是越來越強了,可想讓自己死的人估摸著也越來越多了。
只是想的人不少。
敢的人寥寥無幾。
曾有人與自己說過,人一但修了仙,踏了大道路,尋覓長生,那么便就已經染了因果。
平平無奇者,苦修一世,比之凡人多活些日子,蠅營狗茍,夾著尾巴做人。
天資卓越者,平步青云,可卻難免遭人嫉妒,惹來非議,無妄之災。
修行之道上,你得到的多一分,身上的因果便也會多一分。
宿命。
是一種無法言說得清楚的東西。
因果因果,有因有果。
修仙是因。
劫難是果。
前行的路上,絕不止一道劫難。
遭人嫉妒,與人結怨,同人爭搶比比皆是。
若是這外物都攔不住你,最后還有來自天道的清算。
所謂渡劫,由此而來。
世人愚昧,都覺得修仙好,修仙妙,修仙長生呱呱叫。
豈不知。
凡事有利必有弊。
世有陰陽,人分善惡,天地黑白,光明強盛之地,必伴黑暗滋生。
哪能啥好事都讓你占了去?
天底下就沒這樣的道理
所以...
修仙的就兩條路,要么拼命的活,要么擺爛等死。
許閑選了前者。
很苦!
比種田打獵還苦!
修過仙的人都懂。
沒修過仙的?講了也白講……
不過....
話又說回來了,這紅眼小子干嘛告訴自己這些,真有這么好心?
遂而一笑,問道:“他們怕我,你呢?你不怕我?”
紅眼小子想了一會,低聲吐出一字。
“怕!”
少年再問:“你不想我死?”
這次紅眼小子沒有絲毫遲疑。
“想!”
“呵~”許閑樂呵一笑,“你倒是個誠實的孩子,那你為何好心提醒我,他們殺了我,救你,不好嗎?”
紅眼小子嘴角噙著苦澀,眉梢下斂,一言不發(fā)。
“你和他們可是一伙的啊。”許閑又說。
紅眼小子否認道:“你和他們才是一伙的?!?/p>
“嗯?”
紅眼小子直視許閑雙目,譏諷道:“你,他們...還有他們,誰會救我?都只是想得到我,利用我罷了,因為我有價值,用你們的話講,你們都是一丘之貉?!?/p>
許閑沒有否認。
只是沒想到這只剛誕生的瑞獸,看的還挺透徹。
并不像是個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的幼獸。
反倒是更像個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條。
“還挺能說,聽你的意思,你好像更愿意落在我的手里?”
紅眼小子同樣不曾否認,于它看來,若是非要他在這片世界上,這群生靈里找一個同類。
也只能是眼前這個少年了。
它和自己一樣,都有著莫大的氣運,驚世的天資。
最主要的是,他們都被很多人惦記著。
甚至,眼前的少年比之自己更甚。
還有那一座劍樓,雖只是遠遠瞅了一眼,一瞬間的事情。
可他卻無比的確定,那座劍樓和自己一樣,并不屬于這片大陸。
當然還有劍樓里的劍,甚至...眼前的少年也來自別處。
他是輸了不假,被許閑揍了也不假。
可他輸的心服口服。
境界占優(yōu)。
血脈占優(yōu)。
還是以大欺小。
輸了,歸根結底是技不如人。
所以。
若是自己今日非得被人帶走,他寧愿這個人是許閑。
這是真話。
不過明面上,他還是嘴硬道:“比起落在那些老怪物的手里,在你手里,我更有機會逃命?!?/p>
“這么自信?”
紅眼少年搖頭道:“非我自信,而是你菜!”
許閑:“???”仔細想想,好像也確實沒什么毛病。
腦門上,小小書靈同樣開口勸解道:“主人,我覺得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要不咱們還是走吧,穩(wěn)健一些,暫避鋒芒?!?/p>
許閑不樂意了,“我避它鋒芒,我?guī)熃銕熜侄荚冢冶芩裁翠h芒?”
小小書靈癟著小嘴道:
“還師兄師姐呢?你師兄都要死了,剩下一個渡劫初期的師姐,在怎么厲害,怕是也護不住你..."
許閑錯愕,忙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p>
許閑眉中閃過一絲慌張和悸動,小書靈不可能平白無故說這種話。
可在他的視角中,自家?guī)熜炙蚺遥o頹勢,又何來此種言論。
“講清楚?”
小小書靈哈出一口小氣團,悵然道:
“實話跟你說吧,你師兄現在以是強弩之末,絕境之中的放手一博罷了,這架打完,人該涼涼,燈該滅滅,搞不好,連這一架都打不完就得死,那頭白澤好像還挺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