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娟使勁回憶了一圈,“叫什么……梁卓謙,名起得還挺有文化。”
蘇夏接著問,“英文名呢?”
“我又不是洋人,我管這。”
“你媽英語水平你不知道?”蘇小娟白她一眼,將瓶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你好、謝謝、多少錢,沒了。”
蘇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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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就是高三。
收心考試完了,還有無窮無盡的月考周考隨堂測試,仿佛一顆顆大大小小的繩結,既用來標注記錄時間流逝,又唯恐學生們心里那根弦松了,時不時揪出來緊一緊。
還有閑情翻雜志的晚自習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各科課代表寫得密密麻麻的黑板,和一低頭桌上不要錢似的卷子。
有了上次的110分之約。
蘇夏對和許霽青約定進步獎勵這件事上了癮,只不過再不敢提任何物質上的獎賞——
吃的會浪費,別的又鋪張。
她都不知道,許霽青那么節儉的人,怎么每次和她在一塊,就仿佛那么辛苦賺來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明里暗里勸那么多次了,就當沒聽見。
哎,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的呀……
藝術節近在咫尺。
高三與世間紛紛擾擾無關,該奮斗奮斗,高一高二屆時會在體育館席地而坐,蘇夏和何苗的特別節目很靠后,按照節目單上的排序,出場時間接近放學。
今年的全國數學聯賽省內賽正好在同天上午,考場設在離一中不遠的江大老校區。
一試二試結束,交卷鈴十二點四十。
屆時,這群精神緊繃了大半個月的S班精英將會原地解散,各回各家,補覺逛街打游戲,迎來為期半個禮拜的錯峰小長假。
沒人愿意返校,不代表不能返校。
許霽青答應了她,只要她月考穩住上次的排名,他就會回來看她演出。
她這次特別強調了,什么都不許帶。
但要坐在她一眼能看到的位置。
男生的回復一如既往簡潔:【好。】
蘇夏卻一瞬蘋果肌升天,情不自禁過度解讀,硬是從那一個字里品出了與冷淡截然相反的東西——
他、好、溫、柔、啊。
嗚嗚。
埋頭寫卷子的高三是深海底。
有哥哥力陪伴,約好了來看她演出的高三是海邊假日,椰林沙灘,陽光明媚,雞蛋花開滿枝頭,一朵一朵。
蘇夏現在學得已經渾然忘我,心無旁騖,早就把蘇小娟提過的那位梁姓公子哥拋在了腦后。
隔周周五早放學,何苗和她肩并肩走出教學樓。
轉入林蔭道,等同班同學悉數散開,一直憋著話的短發女生終于按捺不住,抬起手跟她說悄悄話,“你猜我今天在食堂遇見誰了。”
蘇夏順著問她,“誰?”
“……就之前給你看過的那個沖浪小帥哥!”
“救命,這是什么針對我的校園整蠱嗎,”何苗情不自禁地抬起雙手捂臉,從指縫里溢出很小聲的哀鳴,“他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一中校服,和他們學校那個三件式小西裝兩模兩樣,簡直樸實得不行,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天知道我剛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喝茶,話說得巨狠,人都恨不得去人工湖跳一跳,結果他就那么,啪得一下從天而降,我還以為自己悲傷過頭,眼睛出問題了。”
“我聽見他朋友喊他名字了,嗚嗚中文名也好好聽,他叫梁卓謙誒。”
蘇夏:“……”
蘇小娟那番話重又浮現在腦海。
她很費勁地整理了一下,好姐妹一場,知無不言,“我媽媽好像認識他爸,暑假剛認識的。”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爸做奢侈品生意,他們家挺有錢。”
應該比她們家殷實得多。
不然以蘇小娟心直口快的脾氣,不至于只當著她面,還依然堅持了好幾輪“梁總”,才過渡到“那個港佬”。
“他人設好像假的啊……”
何苗感嘆了好幾輪,又失落又興奮,少女心事全寫在眼睛里,臉頰紅撲撲的,“但我真的覺得好像命運誒。”
“那么浩瀚的信息流,我居然能一眼發現他,看了他那么久。”
“今天早上我媽媽上早班,六點多就把我扔到了學校,讓我自己學校食堂湊合兩口,三年我就只吃過這一次學校早飯,結果就在窗口遇見他了。”
蘇夏問,“你們說話了嗎?”
“沒有啦,”何苗原地小跳兩步,“但也差不多?”
“我在那邊盛免費的南瓜粥,轉身的時候差點撒了,他突然出現幫我扶了一下。”
何苗最近頭發長了些,原本的齊耳短發捋到耳后,用一個星星發夾別著,在夕陽里一閃一閃,“你懂嗎,就那個瞬間,我感覺是做夢也值了。”
蘇夏笑,“我懂。”
人就是這樣啊。
喜歡什么東西,就會患得患失。
可當這種喜歡再多一點,甚至上升到思念的程度,又會變得很容易滿足,就好像體驗過就足夠了,有這些念想就足夠了。
重生回來一年多,她無數次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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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應這種事情,有時候蘇夏自己都覺得很神奇。
她這輩子走的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大路上會有選擇題,分岔小路上還會再有層出不窮的新路口,等著她邁出腳步。
前世沒印象的事每天都在發生,記憶里沒出現過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時的蘇小娟沒賺到這么多錢,覺得遇上了一生僅有一次的上市機會,在傳統女裝模式上一路狂奔。
她沒去港城,更沒認識什么梁老板,更何談什么一起去看棉花廠聊出感情,把兒子帶來內地感受不同的生活。
而何苗心心念念的梁卓謙,好像就一直停留在了屏幕的另一端,直到她重生那年,都沒聽說過這兩個人有任何交集。
相遇并不一定會帶來什么。
可兩條冥冥之中本該平行的直線,因為她的存在改變了原有的運行軌跡,有了一個微小的相交剎那,那種震顫和成就感無法跟任何人言說。
蘇夏只好認認真真寫在日記里,提醒自己以后也要好好活。
日子一天天過。
月考前的時間過得比翻書還快,蘇夏幾乎還沒來得及緊張,考試最后一門就已經結束,新的成績條發了下來——
她履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