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比“明天見”更讓人幸福的告別嗎。
小時候總幻想自己是騎龍公主,有一整個王國的城池和子民要守護,要過上最波瀾起伏的人生。
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想見的人近在眼前是多珍貴的庇佑。
不是下個月,明年,或者來生。
是一覺醒來就能見到的愛人,是向他身邊靠近一步,就能拉住的手。
蘇夏也說不出自己是種什么心情,在被窩里來來回回看著許霽青最后那兩句話,呼啦呼啦飛的粉紅泡泡從心口漲到嘴巴,輕飄飄地破掉,又有點酸澀。
怎么可能就這么晚安啊。
許霽青來問她的時候,蘇夏想都沒想就點了頭,沖動上頭勁兒過去,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天,想一個能合情合理溜出去一趟的借口。
明早原本的行程是蘇小娟安排的,和梁家父子一起去蘭湖打高爾夫。
蘇小娟這么多年自己過慣了,自由自在來去如風(fēng),根本就不是會因為一束花幾句噓寒問暖就動心的人,就算天降鉆石王老五,每天變著花樣地獻殷勤,也還是該怎么活就怎么活。
生意上公事公辦,躲不開的私下見面,也沒個三句兩句就轉(zhuǎn)到剛盤下來的棉花廠上。
明天的球場約見半公半私,說要帶著小孩一起聊聊天。
談戀愛蘇小娟沒興趣,大單拿不下渾身刺撓。
梁叔叔本來在蘭湖開了包廂,蘇小娟為了不輸面子,當(dāng)即就硬著頭皮回了句“我也有”,連夜斥巨資開了年費金卡。
因為在沒想過的地方花了不少錢,蘇小娟肉疼得念叨了好幾天,再三囑咐了蘇夏,沒什么大事還是得來,打球吃東西,還是和小港佬聊天吹水都隨意。
她活在世上最要一張臉,可不想被球童平白以為是港佬的姘頭,梁卓謙的未來小媽。
蘇夏發(fā)愁了好半天,戳進好友那個顯示在線的小頭像。
【愛卿,明天怎么安排[星星眼]】
何苗:【上午市圖寫作業(yè),下午我媽帶我回老家,給外婆過生日。】
【什么事要我?guī)兔Γ俊?/p>
蘇夏啞然兩秒,【有沒有人說過你直覺準(zhǔn)得有點可怕了。】
何苗:【實不相瞞每天都有人講。】
【我覺得這也是種天賦,必將助我成就一番事業(yè)。】
【我們陛下無需內(nèi)耗,有話直說。】
蘇夏翻身坐在床頭,不太好意思,【我們丞相能不能到市圖之后對著桌子拍兩張照片……】
她這邊還在聊天框里打字,奮力美化一個看起來沒那么酸臭味的理由。
何苗已經(jīng)一針見血,【約會掩護?】
又提出萬無一失的升級版方案,【等我給你找張對面也是女生的桌子,悄悄虛焦一下她的手,假裝那是陪著你刷題的我。】
【不過我真的好奇,許霽青那樣的男生能約你去哪兒,電影院?還是做什么親親密密小手工小陶器?】
【求求你了告訴我吧,我嘴巴很嚴(yán)。】
什么電影院,什么陶器……
兩個詞帶來的聯(lián)想?yún)s一瞬鋪開,燒得蘇夏整張臉都有點熱。
她實話實說,【約我補課啊。】
何苗:【……】
她頓了頓,【是我真心錯付。】
蘇夏綴上一句毫無可信度的小學(xué)生辯白,【真的。】
對面秒回一個揮翅膀離開的表情,不信她一點。
翌日清晨,真心錯付的小何老師還是打來了掩護電話。
演技精湛,在免提聽筒里言辭懇切,力主市圖的新閱覽室磁場絕佳,學(xué)一天勝三天,更何況她還有整理了幾個月的化學(xué)筆記要跟她交換,逾期不候。
蘇夏一邊慢吞吞地應(yīng)著,很為難似地,一邊往蘇小娟那邊偷瞄。
她今天可是做了全套的準(zhǔn)備。
素面朝天,頭發(fā)就扎了個馬尾,全身上下最花哨的部分,只剩下發(fā)繩上那只小兔子。
對學(xué)習(xí)的忠誠溢于言表,沒有半點歪心思。
蘇小娟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天,瞅得她心里都有點打鼓了,才很大度地擺擺手,“要學(xué)習(xí)就去,我另從公司里找人陪我。”
“藝術(shù)節(jié)你演出梁家那小子上去獻花,我才好好看了眼,黑是黑了點,臉長得真不賴,還是跟何苗出去好,省得小帥哥放你對面還影響你。”
蘇夏更心虛,眨巴著大眼睛湊過去,“那你自己去會不會別扭。”
“我別扭個頭。”
蘇小娟渾不在意,“港佬再有錢也只是個男的,你媽可是你媽,向來只有我讓別人別扭的份。”
“要走就快走,我讓舅舅送你。”
蘇夏低著頭哦一聲。
她今天走得早。
但從家到市圖不算太近,等她從圖書館再打車折返,推開那間咖啡館的門,時間已經(jīng)過了原先約定的八點。
咖啡館裝修很有格調(diào),店門內(nèi)挑高極高,墻上木櫥擺著店主收藏的各色陶瓷咖啡杯,木質(zhì)天窗灑下明亮的陽光,照得檸檬樹葉片濃綠油亮,有種西西里海邊盛夏的氣氛。
石階之下是花草郁郁蔥蔥的后院,水池上貼了彩色的馬賽克瓷磚,兩只貓貓正窩在上面睡覺,蓬松的大尾巴一掃一掃。
蘇夏一路往里走,左看看右看看,走過頭了又退回來,推開院子旁邊隔間的玻璃門。
她放下包,頭都沒抬,著急忙慌地拉開拉鏈,往外掏文件夾和筆袋,“路上有點堵車,不好意思。”
這片街區(qū)很貴,工作日還有早高峰一說。
周末這個點,街上清清閑閑,偶爾過去幾輛沒載什么人的觀光巴士。
許霽青卻沒戳破她,只淡淡“嗯”了聲。
面前推來一只繪著小貓圖案的陶瓷馬克杯,澳白的香氣馥郁,男生那只修長的大手還未來得及撤走,腕骨分明,襯衫隨意挽著。
那是件很新的衣服。
干凈的洗滌劑味,袖口雪白,熨痕鋒利明顯。
被那種奇異的鄭重感染到有些赧顏。
蘇夏心率飆升,抬眸看向他時,睫毛好像也有些不聽使喚,多眨了好幾下。
初秋的天已經(jīng)有些冷了,許霽青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襯衣。
側(cè)臉清冷英俊,眸光被玻璃外的香樟樹染上深沉的綠意,專注地停留在她身上。
蘇夏匆忙避開。
咖啡杯旁邊還放了個藏藍色的小盒子,她慌慌地找話題,“這是什么?”
“獎牌。”
許霽青說。
“不是說喜歡,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