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歸墟小筑”,已是深夜。
山谷中依舊寧靜,護山大陣安然無恙,星辰藤在夜幕下散發著璀璨的銀輝,將我們的家園映照得如同仙境。與青石鎮的喧囂相比,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江一一和江小白顯然還沉浸在第一次下山的興奮中,嘰嘰喳喳地分享著今天的見聞。我則將新買回來的丹方玉簡和煉丹爐,一一歸置妥當。
待兩個女兒都回房休息后,我獨自一人,來到了那株已經亭亭如蓋的昆侖變異桃樹下。
月光如水,灑在肥厚的桃葉上,反射出溫潤的光澤。樹上,那八十一枚“赤炎靈桃”已經完全成熟,鮮紅的果皮下,仿佛有火焰在流動,濃郁的火行靈氣與生命精氣交織在一起,散發出醉人的芬芳。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粗糙的樹干。這棵樹,承載著我對故鄉昆侖的記憶,是我與那個世界為數不多的聯系之一。如今,它在這方新世界扎根、生長、結果,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老朋友,該是你大放異彩的時候了?!蔽逸p聲自語。
我沒有直接采摘,而是盤膝坐下,雙手結印,再次運轉起《乙木青帝訣》。這一次,我不是為了催生,而是為了“溝通”與“萃取”。
青綠色的法力,化作無數細密的絲線,溫柔地包裹住整棵桃樹。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桃樹的“情緒”——一種飽滿、喜悅、渴望釋放的生命律動。在我的法力引導下,八十一枚赤炎靈桃中的精華,開始緩緩地、主動地向果皮表面匯聚。
這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夜。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我才緩緩睜開眼睛。此刻的赤炎靈桃,看起來與昨日并無二致,但我知道,它們內部的靈力與生命精華,已經被我用秘法激發到了極致,正是采摘釀酒的最佳時機。
我取出一個由萬年溫玉雕琢而成的大甕,這是我從蓬萊仙殿的酒窖里翻出來的寶貝,本身就有聚靈、醇化的功效。
隨后,我開始采摘。
我的動作輕柔而又迅速,每一枚靈桃被摘下,都立刻被我以特殊的手法,在空中捏碎,化作一團赤紅色的、蘊含著果肉與汁液的靈霧,投入玉甕之中。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外泄。
八十一枚靈桃盡數入甕,玉甕中已經積攢了小半甕赤紅色的、粘稠的桃漿,濃郁的酒香與果香混合在一起,幾乎要化為實質。
但這,僅僅是第一步。
接下來,我取出了三樣輔料。
第一樣,是九片“歸墟道茶”的茶葉。茶葉的道韻,可以中和靈桃中過于霸道的火行之力,使其變得溫潤綿長,同時增加酒的底蘊與回味。
第二樣,是一捧“星辰果”。星辰之力,可以引動天地間的星輝,在釀造過程中,為酒液注入一絲空靈與玄妙,有助于飲者感悟法則。
第三樣,也是最重要的一樣,是我從洞府前那條小溪的源頭,取來的一葫蘆“無根之水”。這水乃是山中靈脈之氣凝結而成,至純至凈,是天下間最好的釀酒之水。
我將這三樣輔料,依次投入玉甕。然后,我深吸一口氣,雙手覆蓋在玉甕的封口之上,將自己那已經恢復到化神期的、精純的法力,緩緩注入其中。
“蓬萊仙釀法——三轉歸元!”
這是蓬萊仙宗一種極高明的釀酒法門。它并非用凡火,而是以修士自身的法力為“火”,以天地靈氣為“酵”,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發酵、醇化、歸元三個過程。
“嗡——”
玉甕發出一聲低沉的轟鳴,甕內的桃漿開始劇烈地翻滾、旋轉,形成一個深紅色的漩渦。茶葉、星辰果、無根之水,在漩渦中被瞬間分解、融合。
我雙目微閉,神識完全沉浸在玉甕之中,精準地控制著每一絲法力的輸出,引導著靈氣的流轉。這個過程,對法力的消耗和控制力要求極高,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甚至引發炸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玉甕中的赤紅色,漸漸變得清澈、透亮,從深紅,到緋紅,再到一種宛如晚霞般的、夢幻的粉色。酒香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從最初的濃烈霸道,變得清雅、悠遠,仿佛能勾起人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三個時辰后,當最后一絲法力收回,玉甕內的酒液,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一甕色澤粉嫩、清澈見底、宛如桃花凝露的美酒,已然釀成。
我打開封口,一股無法形容的酒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山谷。
這香氣,有靈桃的甜美,有道茶的清雅,有星辰的空靈,更有蓬萊仙法的玄妙。就連在遠處溪邊玩耍的江一一和江小白,都被這股香氣吸引,跑了過來。
“阿爹,好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江一一使勁地嗅著小鼻子。
“釀了些酒?!蔽倚χ?,取出一個白玉酒壺,小心翼翼地裝滿了一壺。然后又取出三個小小的琉璃杯,為她們各自倒了一小杯。
“你們也嘗嘗,不過只能喝一小口?!?/p>
酒液倒入杯中,色澤粉潤,如流動的胭脂,煞是好看。
江一一和江小白好奇地端起酒杯,學著我的樣子,先是輕嗅,然后抿了一小口。
“哇!”江一一的眼睛瞬間亮了,“好甜!一點都不辣!喝下去肚子里暖洋洋的,好舒服!”
江小白更是直接,一仰頭將一小杯喝完,然后舒服地打了個嗝,臉上泛起兩團可愛的紅暈,六條尾巴在身后快活地搖擺著。
我看著她們的反應,滿意地笑了。這酒,我成功了。
我為它取了一個名字——“桃花釀”。
既是為了紀念那株來自故鄉的桃樹,也是因為它那如桃花般美麗的色澤與夢幻的口感。
……
七日后,青石鎮坊市。
我依舊是那副“落魄元嬰”的打扮,獨自一人,來到了坊市最熱鬧的十字路口。我沒有去任何店鋪,而是學著那些散修,在路邊尋了個空地,鋪上一塊青布,然后將那只裝滿“桃花釀”的白玉酒壺,靜靜地放在了青布中央。
旁邊,我立了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最簡單的筆法寫著三個字:“桃花釀”。
既無吆喝,也無標價。
我這番奇特的舉動,很快便引來了路人的側目。
“嘿,這老哥有意思,賣酒賣到坊市來了?還就一壺?”
“看他氣息,似乎是個前輩高人,怎么做這等營生?”
“桃花釀?沒聽過??茨蔷茐氐故遣诲e,是個法器?!?/p>
議論聲不斷,但半個時辰過去,卻無一人上前來詢問。修真界人心叵測,對于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大家都很謹慎。
我也不急,只是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終于,一個滿臉虬髯、身背巨斧、渾身散發著濃烈血氣的筑基后期大漢,在我的攤位前停下了腳步。他顯然是個嗜酒如命的傭兵,被那若有若無的酒香吸引。
“喂,老頭!”他甕聲甕氣地問道,“你這酒,怎么賣?”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酒不賣,只換?!?/p>
“換?”大漢一愣,“換什么?”
“換我看得上眼的東西。”
大漢皺了皺眉,覺得我是在故弄玄虛。但他終究是抵不過那酒香的誘惑,猶豫了一下,從儲物袋里掏出一塊拳頭大小、黑漆漆的礦石,扔在青布上:“這是一塊百年玄鐵,夠換你這壺破酒了吧?”
我瞥了一眼那玄鐵,搖了搖頭。
大漢臉色一沉,又掏出一株散發著寒氣的靈草:“冰髓草!換不換?”
我依舊搖頭。
“你這老頭,消遣灑家不成!”大漢勃然大怒,身上靈力涌動,眼看就要發作。
就在這時,我屈指一彈,將酒壺的塞子,彈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一股凝練如絲、卻又醇厚醉人的酒香,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精準地鉆入了那大漢的鼻孔。
大漢的怒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他的眼睛猛地瞪圓,喉結上下滾動,口水差點流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到震驚,再到無與倫-比的渴望,轉變之快,堪稱精彩。
“這……這是什么酒?!”他聲音都變了。
“桃花釀。”我重新塞好瓶塞,淡淡道。
“換!我換!”大漢像是著了魔,將自己的儲物袋整個倒了出來,里面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有礦石,有靈草,有妖獸材料,甚至還有幾件沾著血跡的法器。
“前輩!您看上什么,隨便拿!只要把這壺酒給我!”他幾乎是在哀求了。
我神識一掃,從那堆雜物中,挑出了一塊毫不起眼、形如獸骨的灰色石頭。
“就要它了。”
那大漢一看,頓時大喜。那塊石頭是他一次任務中無意得到的,他研究了許久也不知是何物,只覺得頗為堅硬,沒想到竟能換得如此神仙佳釀。
他連忙將那塊石頭恭敬地遞給我,然后一把搶過那壺桃花釀,迫不及待地就灌了一大口。
“啊——好酒!好酒??!”
酒液入喉,大漢發出一聲滿足到極點的喟嘆。他那因為常年廝殺而積累的暗傷和煞氣,竟在這口酒的沖刷下,消融了些許。他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這一幕,被周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一時間,整個坊市,都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我面前那塊寫著“桃花釀”的木牌,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