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流云仙城后,江修遠一行人一路向南,進入了一片廣袤的平原。這里靈氣相對稀薄,不適合大型宗門盤踞,反而因此催生出了一個獨特的文明形態——凡人與修士共存的國度。
這片土地上,最大的王朝,名為“大夏”。
與其他將修仙者奉若神明的國度不同,大夏皇朝對修仙宗門的態度,頗為微妙。他們尊敬強者,卻不盲從;他們供奉資源,卻也設立了嚴格的律法,限制修士在凡人疆域內的行為。
這一切,都源于大夏的開國君主——夏啟元。
這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他出身于一個末代小國的旁支王室,于亂世之中,以一介凡人之軀,合縱連橫,南征北戰,僅僅用了三十年時間,便一統平原,建立了這龐大的大夏皇朝。
江修遠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在修仙者主導的世界里,一個凡人能取得如此成就,其心智、魄力與手腕,必有過人之處,這讓他想起了幾千年前他在華夏曾經護衛過的始皇帝。
于是,他帶著江一一和江小白,來到了大夏的都城——天啟城。
天啟城雄偉壯闊,城墻高達百丈,上面篆刻著凡人工匠與低階符師合力制作的防御符文,雖無法抵擋真正的高階修士,卻足以震懾宵小,彰顯王權威嚴。城內,凡人與煉氣、筑基期的散修混居,秩序井然。修士們或開設店鋪,或擔任客卿,都必須遵守皇朝頒布的《大夏律》,否則便會遭到“鎮魔司”的嚴厲制裁。
“鎮魔司”,是夏啟元一手創立的機構,由忠于皇室的修士與武道高手組成,專門負責處理與修行者相關的事務,是懸在所有境內修士頭上的一把利劍。
“阿爹,這個皇帝有點意思。”江小白坐在酒樓的窗邊,一邊啃著燒雞,一邊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鎮魔司甲士,“他好像……不怕得罪那些修仙的。”
“他不是不怕,而是懂得如何平衡。”江修遠呷了一口凡人釀造的米酒,目光深邃,“他將散修納入體制,給予他們地位和資源,以此來對抗那些不服管教的宗門。他又大力發展民生,讓億萬凡人擁護他,這‘民心’二字,便成了他最堅實的后盾。宗門若想動他,就要考慮是否愿意承受顛覆一個繁榮王朝所帶來的巨大因果業力。”
江一一若有所思:“以凡人之力,撬動規則,確實是雄主之姿。阿爹,我們來這里,是想見他嗎?”
江修遠笑了笑:“我想看看,一個凡人的雄心,能走到哪一步。”
三日后,一則消息傳遍了整個天啟城。
一位自稱“白鹿先生”的白發老者,在城東的“稷下學宮”開壇講學。他所講的內容,不涉及修行法門,而是天文、地理、農桑、水利、治國方略等“凡俗”之學。
起初,去聽者寥寥無幾。但在場的學子和官員,無不被其淵博的知識和高遠的見解所折服。他講星辰運轉,能精確預測未來一年的節氣變化;他論水利興修,提出的“束水攻沙”之法聞所未聞;他談治國之道,更是直指大夏朝堂當下的種種弊病。
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宮。
夏啟元,這位正值盛年、龍行虎步的帝王,在聽完心腹大臣的匯報后,眼中精光一閃。
“能于朝堂之外,將我大夏之利弊看得如此透徹,此人絕非尋常之輩。”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備駕,朕要親自去會一會這位‘白鹿先生’。”
當夏啟元身著便服,帶著幾名護衛來到稷下學宮時,江修遠正在講“教育”之要。
“……國之大計,在于育人。育人者,非只育王公貴族,更要育天下萬民。民智開,則國力強。當農夫知曉天時,工匠通曉算學,商賈明白義理,士兵懂得忠勇,則大夏何愁不興?何懼外敵?”
江修遠的聲音平淡,卻字字珠璣,振聾發聵。
夏啟元站在人群后,靜靜地聽著,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推行改革多年,深知開啟民智的重要性,卻苦于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論和方法。而眼前這位老者所言,仿佛為他推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講學結束,江修遠收拾好桌上的幾卷竹簡,仿佛沒有看到人群中的帝王,轉身便要離去。
“先生請留步!”夏啟元排眾而出,對著江修遠的背影,深深一躬。
江修遠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
“朕,大夏皇帝夏啟元,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來自何方?”夏啟元的聲音洪亮而真誠。
“山野之人,無名無姓,陛下稱我‘白鹿’即可。”江修遠淡淡地說道。
夏啟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先生之才,勝過朕的萬千謀士。朕今日前來,是想請先生出山,入主朝堂,擔任帝師,助朕……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夏盛世!”
他身后的官員和護衛無不色變。帝師,乃是帝王之師,地位尊崇無比。陛下竟然對一個來歷不明的老者,許下如此重諾!
江修遠卻搖了搖頭:“陛下可知,請我出山,代價為何?”
“先生但說無妨!只要朕給得起,無論是金銀財寶,還是高官厚祿,甚至是王爵之位,朕都絕不吝嗇!”夏啟元豪氣干云地說道。
“我不要這些。”江修遠伸出一根手指,“我的代價,是三個問題。你若能答,我便應你。”
“先生請講!”
江修遠看著他,緩緩問道:“第一個問題。若有一日,有修仙宗門欺壓你的子民,而對方實力遠勝于你,你當如何?”
夏啟元毫不猶豫地答道:“朕會先禮后兵,以大夏律法與之交涉。若其不從,朕會傾鎮魔司之力,與之周旋。若再不從,朕寧可以一國之氣運相搏,雖死不悔!朕的子民,朕來守護!”
江修遠點了點頭,又問:“第二個問題。若有一日,你的子民為了生計,與鄰國爆發沖突,而錯在于你的子民,你當如何?”
夏啟元眉頭微皺,沉思片刻,答道:“朕會查明真相。若錯在朕之子民,朕會依律懲處,并向鄰國致歉賠償,絕不姑息。為君者,當有容納四海之胸襟,更要有明辨是非之公允。護短,只會讓國家失去道義。”
江修遠眼中露出一絲贊許,繼續問道:“第三個問題。你行此雷霆手段,推行改革,得罪了舊貴族,也讓宗門忌憚。你開民智,讓百姓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甘于愚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挑戰這個世界既有的規則。你,怕不怕失敗?怕不怕史書上,給你留下一個‘暴君’的罵名?”
這個問題,直指夏啟元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夏啟元沉默了。他看著江修遠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
“怕!”他坦然承認,“朕夜深人靜之時,也常常畏懼。但朕更怕的,是百年之后,我大夏依舊是宗門予取予求的牛羊,我萬萬子民,依舊在愚昧和貧困中掙扎!與此相比,朕一人之成敗榮辱,何足道哉!”
“若能為萬世開太平,朕,愿承其重,雖千萬人吾往矣!至于史書如何評說,留待后人評判!”
話音落下,擲地有聲。
江修遠撫掌而笑。
“好一個‘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對著夏啟元,微微頷首,“你的答案,我很滿意。從今日起,我便是大夏帝師。”
這一日,大夏皇朝迎來了一位白發帝師。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學究天人,智深如海。
在他的輔佐下,一場席卷整個大夏的深刻變革,拉開了序幕。
江修遠并未直接插手政務,他只是在夏啟元遇到困惑時,為其點明方向。他建立了更完善的官員選拔制度,讓寒門子弟有了上升的通道;他規劃了覆蓋全國的水利網絡,讓千里沃野再無水旱之憂;他編纂了新的法典,巧妙地平衡了王權、貴族、宗門與平民之間的利益。
江一一和江小白,則被夏啟元認作義女,封為“文德公主”和“靈慧公主”。江一一協助江修遠整理典籍,完善教育體系。江小白則憑借她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以及對各種奇聞異事的了解,成了夏啟元了解民間疾苦和江湖動態的“千里眼”和“順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