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的密林,此刻靜得可怕。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與焦糊氣味,混雜著黑風雕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狂暴妖氣,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氛圍。巨大的樹冠被撕裂出猙獰的豁口,陽光透過縫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斑,恰好照亮了那片狼藉的戰場中心。
黑風雕那龐大的身軀已然四分五裂,焦黑的羽翼與碎裂的骨肉散落一地,每一塊殘骸都殘留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白衣勝雪的男子,卻只是靜靜地立在那里,緩緩收回了自己的衣袖。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從容不迫,那樣的風輕云淡,仿佛剛才并非進行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搏殺,而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微塵。
這份極致的平靜,與周遭慘烈的景象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帶來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震撼。
青丘圣女涂山月,以及她身邊僅存的幾名護衛,呆立在原地,臉上的血色早已褪盡。他們的眼神,在短短數息之間,經歷了從絕望到驚駭,再到此刻極度的凝重與警惕。
尤其是涂山月,她那雙嫵媚動人的狐貍眼中,此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混雜著忌憚、困惑與難以置信的復雜情緒。
她自詡見多識廣,身為青丘圣女,更是接觸過南域不少頂尖強者。可眼前這個男人,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范疇。
一袖,僅僅是一袖!
沒有驚天動地的法術光華,沒有毀天滅地的神通波動,甚至連一絲一毫的靈力外泄都感受不到。那只黑風雕,一頭貨真價實的元嬰后期大妖,擁有上古兇禽血脈,肉身強橫無匹,就這樣在對方輕描淡寫的一拂之下,化為了齏粉。
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化神?不,即便是化神大修士,想要如此干凈利落地抹殺一頭化神后期的黑風雕,也絕不可能這般輕松愜意。
難道是……渡劫大能?
這個念頭在涂山月心中一閃而過,便讓她自己都感到一陣心悸。渡劫期,那是站在整個修真界金字塔頂端的存在,跺一跺腳便能讓一方地域天翻地覆的巨擘。這樣的存在,為何會出現在這南荒邊境的密林之中?
更讓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此人身上的氣息。若非親眼所見他一袖乾坤的偉力,她甚至會以為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毫無修為的凡人。他的氣息內斂到了極致,仿佛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深邃得如同一片望不見底的星空,讓她根本無從窺探。
這種感覺,比面對那些氣焰滔天的妖王,還要可怕一萬倍。
“爹爹好厲害!”
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江小白從江修遠身后探出腦袋,眼睛里滿是崇拜的星星。江一一則依舊手按劍柄,但緊繃的肩膀卻悄然放松了下來,看向父親的目光中,同樣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
江修遠微笑著摸了摸小女兒的頭,這才將溫和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涂山月一行人。
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不帶任何侵略性,卻讓涂山月等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在下江修遠,攜小女路過此地,見妖獸行兇,便順手為之。”他開口了,聲音溫潤如玉,仿佛春風拂過,瞬間沖淡了空氣中的血腥與肅殺,“諸位不必驚慌,我并無惡意。”
涂山月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恢復平日里圣女的儀態。她微微躬身,行了一個青丘狐族的古禮,聲音雖然還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但已然恢復了鎮定:“青丘涂山月,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若非前輩出手,我等今日恐怕已是兇多吉少。”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直接用上了“前輩”的稱呼。在修真界,實力便是最好的身份證明。
江修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涂山月身上,緩緩說道:“青丘……倒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實不相瞞,我曾與一位青丘的故人有過一面之緣。此次前來南域,亦是為了尋訪其后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青丘一族如今的山門所在?”
涂山月聞言,心中更是疑竇叢生。青丘故人?以這位前輩深不可測的修為,他口中的“故人”,又該是何等人物?是族中某位隱世不出的老祖宗嗎?
她正待回答,江修遠的目光卻已經越過她,落在了她身后的護衛身上,似乎在確認他們是否還有傷員。這看似隨意的掃視,卻讓涂山月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再次被撥動。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這異變并非來自江修遠,而是源于她自己。
當江修遠的目光掠過時,她并未有太大反應。可當她不經意間,視線與江修遠身后那個探頭探腦的白裙女子——江小白對上時,她體內的青丘天狐血脈,竟在此刻產生了一絲微不可察,卻又清晰無比的悸動!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顫栗,仿佛是下位者對于上位者、臣子對于君王的天然敬畏與親近。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卻真實不虛!
怎么可能?!
涂山月心中掀起了比剛才見到江修遠出手時更加猛烈的狂瀾。她自身的血脈在青丘年輕一輩中已是頂尖,否則也無法成為圣女。放眼整個青丘,能在血脈上對她產生壓制的,唯有那幾位早已不問世事、壽元將近的老祖。
可眼前這個女孩,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氣息純凈得如同一張白紙,怎么可能擁有如此高貴、甚至凌駕于她之上的血脈?
難道是錯覺?
不,絕不可能!血脈的感應,是狐族最根本的天賦,絕不會出錯。
一時間,涂山月徹底陷入了困惑之中。這位神秘的江前輩,他那看似凡人的氣息,他那一袖乾坤的恐怖實力,他口中那所謂的“青丘故人”,以及他身后這個能引發自己血脈悸動的女兒……
這一切的一切,都籠罩在一層濃濃的迷霧之中,讓她完全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