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城巨大的東門在身后緩緩合攏,那沉重的轟鳴聲,仿佛是一道界限,隔開了繁華與死寂,也隔開了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與城中暫時的安寧。
城墻之上,無數(shù)目光匯聚,穿過護(hù)城大陣的微光,投向那踏入荒原的四道身影。在他們眼中,這四人孤單而渺小,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片蒼茫肅殺的天地所吞噬。
荒原廣袤,黑土與黃沙交織,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諝庵袕浡还申惛难扰c煞氣,這是萬載歲月以來,無數(shù)次殺戮與爭斗留下的烙印。
江修遠(yuǎn)走在最前方,青衫依舊,神情淡然。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踏出,距離都分毫不差,仿佛在用自己的腳步,丈量著這片土地的脈絡(luò)。
涂山月、江一一和江小白跟在他身后。涂山月神情凝重。
沒有人注意到,隨著江修遠(yuǎn)的每一步落下,他寬大的衣袖中,都會有一點(diǎn)微不可察的靈光,如同一粒塵埃,悄無聲息地飛出,然后沒入地底,消失不見。
這些靈光,是他早已煉制好的“四象鎖天陣”的輔陣旗。
自決定要與涂山黑正面一戰(zhàn)時,江修遠(yuǎn)便已開始準(zhǔn)備。他深知,涂山黑這種梟雄,必然會設(shè)下埋伏,占據(jù)地利。而他要做的,便是在對方的“主場”之中,再造一個屬于自己的“主場”。
為此,他耗費(fèi)心神,專門設(shè)計并煉制了一套名為“四象鎖天陣”的陣盤。此陣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枚主陣盤,以及三百六十五枚輔陣旗,暗合周天之?dāng)?shù)。一旦布下,便能引動天地四象之力,隔絕內(nèi)外,自成一界。其最大的作用,便是壓制地脈煞氣,削弱敵方陣法的威力。
從踏出萬妖城東門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沿途,不動聲色地布下了這三百六十五枚輔陣旗。如今,只待一個時機(jī),便可將四枚主陣盤歸位,徹底啟動大陣。
除了陣法,他還準(zhǔn)備了后手。他儲物戒中,靜靜地躺著一疊疊繪制好的符箓。有專門克制邪祟的“九陽破邪符”,有能瞬間爆發(fā)極速的“縮地成寸符”,有隱匿身形氣息的“太虛斂息符”,更有威力巨大,足以重創(chuàng)化神期修士的“大五行滅絕神雷符”。
五十里,八十里,一百里……
當(dāng)他們行至離城恰好百里之地,一片地勢略顯低洼的谷地時,江修遠(yuǎn)停下了腳步。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走了這么久,也該出來見客了。這個地方,風(fēng)水倒是不錯,很適合做墳地。”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地,驟然變色!
“轟?。 ?/p>
一聲沉悶如遠(yuǎn)古戰(zhàn)鼓般的巨響,從地心深處傳來,整個谷地劇烈震動。
緊接著,以四人為中心,方圓數(shù)十里的地面上,一道道粗壯如龍蛇的黑色裂縫瘋狂蔓延,從裂縫之中,噴涌出濃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黑煞之氣。
“嗖!嗖!嗖!嗖!”
尖銳的破空聲響徹四野。
只見一桿桿高達(dá)十丈、通體漆黑、頂端雕刻著猙獰狐首的陣旗,從地底猛然拔地而起!這些陣旗共計三百六十桿,暗合周天之?dāng)?shù),它們按照某種玄奧詭異的方位排列,彼此之間以黑色的雷光鎖鏈相連,瞬間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的、密不透風(fēng)的牢籠。
天空,在這一刻徹底暗了下來。
無盡的黑氣沖天而起,化作一片厚重如鐵的烏云,將天光完全遮蔽。烏云之中,無數(shù)張扭曲痛苦的人臉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凄厲至極的哀嚎與詛咒,那聲音仿佛能直接鉆入人的神魂深處,勾起內(nèi)心最深沉的恐懼。
一座覆蓋了方圓數(shù)十里的絕世兇陣——“黑狐噬魂大陣”,于此刻,徹底成型!
陣法之內(nèi),空間扭曲,方向顛倒,原本的谷地景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中,陰風(fēng)怒號,鬼影幢幢,仿佛墜入了九幽地獄。
“桀桀桀桀……”
一陣陰森刺耳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在扭曲的空間中回蕩不休。
“江修遠(yuǎn),涂山月,本座在此,恭候多時了!”
隨著聲音,前方的黑暗中,空間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涂山黑的身影,緩緩從中走出。
他依舊是一襲黑袍,面容陰柔,但此刻的他,與往日截然不同。一股遠(yuǎn)合道期的、浩瀚磅礴的氣息,從他體內(nèi)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那股威壓之強(qiáng),竟是引得整個大陣空間都在為之戰(zhàn)栗!
合道后期!
他隱藏的真正修為,竟然是合道后期!
這股氣息一出,涂山月頓時如遭雷擊,俏臉?biāo)查g血色盡失。她一直以為涂山黑是合道初期,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
難怪,難怪他有如此野心,敢圖謀整個青丘,甚至覬覦萬妖城主之位!
在涂山黑身后,同樣走出了十余道身影。為首的兩人,氣息深沉,赫然是合道期的強(qiáng)者。其余眾人,也皆是化神后期乃至巔峰的大高手。他們是涂山黑麾下最核心的長老與精銳。
再往后,黑暗之中,人影綽綽,旌旗招展。數(shù)以萬計的黑狐衛(wèi),以及被他收服的各路妖魔,結(jié)成戰(zhàn)陣,殺氣騰騰,一雙雙泛著紅光的眼睛,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死死地盯著陣法中心的四人。
這,便是涂山黑的全部底蘊(yùn)!他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押在了這場豪賭之上。
“涂山月,我的好侄女?!蓖可胶诘哪抗饴氏嚷湓诹送可皆律砩希凵裰谐錆M了貓戲老鼠般的戲謔與殘忍,“看到本座的真正修為,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你以為,憑你那點(diǎn)微末道行,再加上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男人,就能與我抗衡?”
他笑得愈發(fā)張狂:“你和我那鬼哥哥一樣,都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愚蠢!青丘的未來,從來都不屬于你們這種心慈手軟的廢物!只有在本座的手中,青丘一族,才能真正君臨萬妖!”
“涂山黑!你這個叛兄篡位、殘害族人的畜生!”涂山月氣得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恨意,“我父王待你如手足,你卻狼子野心,暗下毒手!你必遭天譴,不得好死!”
“天譴?哈哈哈!”涂山黑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在這個世界上,實(shí)力就是天!力量就是理!今天,本座就讓你親眼看看,你所倚仗的一切,在本座絕對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他的目光,終于轉(zhuǎn)向了從始至終都神情淡然的江修遠(yuǎn)。
“還有你,江修遠(yuǎn)。”涂山黑的眼神變得無比陰毒,“我不管你是什么來頭,有什么背景。敢插手我青丘的家事,敢殺我的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會將你的神魂抽出,用‘噬魂冥火’灼燒萬年,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以為自己的這番話,足以讓任何人感到恐懼。
然而,江修遠(yuǎn)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他等到涂山黑說完,才像是看一個嘩眾取寵的戲子一般,淡淡地開口了。
“說完了?”
簡單的兩個字,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蔑。
涂山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江修遠(yuǎn)搖了搖頭,用一種帶著些許憐憫的語氣說道:“我見過很多人,自以為掌控了一切,便開始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但他們大多都死得很快,也很慘?!?/p>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涂山黑,以及他身后那殺氣騰騰的大軍和這座所謂的兇陣,然后,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包括涂山黑在內(nèi),都為之愕然的話。
“說實(shí)話,我很失望?!?/p>
“你費(fèi)盡心機(jī),擺出這么大的陣仗,結(jié)果……就這?”
“合道后期?聽起來很嚇人??稍谖铱磥?,不過是借了外物,走了邪道,根基虛浮,有其形而無其神。至于這座大陣……”江修遠(yuǎn)環(huán)顧四周,嘴角的嘲諷之意愈發(fā)明顯,“怨氣沖天,煞氣彌漫,看似兇惡,實(shí)則駁雜不堪,漏洞百出。也就只能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的涂山黑,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不過是一個坐井觀天,自以為是的跳梁小丑罷了?!?/p>
跳梁小丑!
這四個字,如同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涂山黑的臉上!
他處心積慮,隱忍多年,自以為展露出的實(shí)力足以震撼全場,奠定勝局。可在這個青衫男子的眼中,他引以為傲的一切,竟然被貶低得一文不值!
那份輕描淡寫的淡然,那份發(fā)自骨子里的蔑視,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能刺痛他那顆高傲而扭曲的心。
“你……找……死!”
涂山黑的理智,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他英俊的面容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扭曲猙獰,合道后期的恐怖威壓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席卷全場!
“殺!給我殺了他!我要他死!我要他神魂俱滅!”
他瘋狂地咆哮著,對著身后的長老們下達(dá)了最殘忍的命令。
“啟動大陣!用最強(qiáng)的噬魂之力,將他們四人,碾成齏粉!”
“遵命!”
十余名化神期長老齊聲應(yīng)喝,他們迅速飛向各自的陣法節(jié)點(diǎn),將自身的法力瘋狂地注入其中。
“嗡——”
整個黑狐噬魂大陣,在這一刻被催動到了極致!
“嗷——嗚——”
鬼哭狼嚎之聲,瞬間放大了千百倍!那遮天蔽日的烏云瘋狂翻涌,無數(shù)的怨魂黑氣不再是虛影,而是凝聚成了實(shí)質(zhì)。它們化作了手持骨刀的骷髏魔兵,化作了張著血盆大口的猙獰鬼王,化作了能腐蝕萬物的黑色酸雨,化作了能凍結(jié)神魂的九幽陰風(fēng)……
成千上萬種歹毒至極的攻擊,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鋪天蓋地地向著陣法中心的四人席卷而來!
那場景,足以讓任何化神修士感到絕望。
面對這毀天滅地般的景象,涂山黑發(fā)出了暢快淋漓的大笑。
“江修遠(yuǎn)!這就是你輕視我的代價!在本座的噬魂大陣面前,給我化為塵埃吧!”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四人被萬鬼吞噬,連一絲殘渣都剩不下的凄慘下場。
然而,就在這萬千攻擊即將臨身的剎那。
江修遠(yuǎn),動了。
他沒有去看那些猙獰的鬼物,也沒有去理會那滔天的殺意。
他只是伸出手,屈指一彈。
四道流光,從他指尖飛出,分別射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那正是“四象鎖天陣”的四枚主陣盤!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