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齊光焰的馬已經跑遠,陳進慌忙翻身上了自己的馬,語速極快地撂下一句:“阿瑤!快別喊了,趕緊回莊子里去!”
說罷,趕緊打馬去追前面的齊光焰。
倒是四強,落在最后。他經過陳瑤身邊時,特意勒住韁繩,對著焦急的陳瑤說道:
“陳小姐,莫擔心。主子既肯收下您的禮,那便是應了您所求之事了。外頭塵土大,您早些回去歇著吧。”
待四強騎馬攆上前面兩人,冷不防,齊光焰手腕一抖,那根烏金馬鞭破空抽下,“啪”地一聲脆響,正正抽在四強身下的馬屁股上!
“嘶律律——!”那馬兒吃痛,驚得猛地向前一竄,險些將四強顛下馬來。
齊光焰冷著臉,頭也不回,只從牙縫里擠出帶著寒氣的斥責:“混賬東西!誰讓你替老子做決定的?!”
轉眼便到了十二月。
北風漸緊,山水荷塘褪去了夏秋的喧囂,卻并未沉寂。
塘中殘荷別有風骨,岸邊那幾十株特意移栽的老梅樹,也到了含苞吐蕊的時節。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將這冬日的水榭妝點得清雅脫俗,又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文人雅士和富貴閑人。
荷塘上下,進入了一年中別樣的忙碌期。
這日,一封灑金花箋拜帖送到了陳家小院,落款是廖夫人。
陳瑤拿著帖子,細細看過,走到陳老太跟前,脆聲道:“阿奶,廖夫人下帖子來了。說是過幾日,想約幾位平日親近的夫人,一同來咱們這山水荷塘賞梅。”
陳老太正瞇著眼納鞋底,聞言放下針線,接過帖子,雖不識字,卻也摩挲著那精致的紙面,嘴角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
她抬眼看向一旁李巧,慢悠悠道:“說什么看梅花?這不過是個由頭罷了。”
她眼中精光一閃,“定是那秦家得了準信兒,想借這賞梅的名頭,讓秦夫人親眼來瞧瞧咱們家阿瑤!”
李巧忙笑著奉承:“還是娘您老人家經歷得多,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們的心思。”
陳老太佯裝嗔怪地虛點了她一下:“哈哈,你這張嘴,跟著阿瑤待久了,如今倒學會哄我這老婆子開心了!”
親家上門,肯定要重視,陳瑤找來劉管事,讓他把那天空出來,所有的損失,算在自己的賬上。
到了約定的日子,天公作美,冬陽和煦。
約莫巳時初,十幾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停在了山水荷塘的大門前。車尚未停穩,車簾已被掀起,車內女眷們只一眼,便被映入眼簾的景象攫住了心神。
但見遠處寒塘如鏡,枯荷映日,近處老梅虬枝盤曲,點點紅白蓓蕾綴滿枝頭,暗香幽幽襲來,與亭臺水榭相映成趣,果然是一處清幽雅致的世外桃源。
“怪不得近來城中夫人小姐們交口稱贊,都說此地景致絕佳,四時不同,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一位穿著絳紫色錦緞襖的夫人由衷贊嘆道。
廖夫人最先由丫鬟攙扶著下了馬車,她身著寶藍色團花緞襖,氣度雍容,一眼便瞧見了候在階前的李巧。
她臉上堆起熱情得體的笑容,上前幾步,微微福身:“陳妹妹,叨擾了!今日特意攜幾位姐妹來賞您這寶地的梅花。”
兩家已經下過聘,李巧褪去了初見時的笨拙,連忙側身還禮,“廖姐姐哪里話,您和諸位夫人能來,是蓬蓽生輝。”
廖夫人笑著,親熱地拉過身后一位穿著秋香色云錦褙子、氣質略顯清冷的婦人,向李巧介紹道:“陳妹妹,這位是秦夫子家的夫人,阿前的師母。”
她壓低了聲音,笑道,“說起來,咱們秦夫人與您家,可是正經的親戚呢!”
秦夫人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淺笑,依禮上前,微微俯身:“陳夫人好。”
李巧心知這便是今日的“主角”了,忙含笑回禮:“秦夫人好,一路辛苦。”
她暗暗打量,見秦夫人約莫四十上下,容貌端莊,只是眉宇間帶著幾分書卷氣的清高和不易親近的疏離。
廖夫人又笑著將其余幾位同來的夫人一一引薦給李巧。
眾人寒暄幾句,氣氛漸漸融洽。
李巧引著眾人往梅園走去,邊走邊笑道:“知道諸位夫人今日雅興,特地將莊子閉門一日,免得閑雜人等擾了夫人們的清賞。”
廖夫人一聽,頓覺臉上有光,回頭對眾夫人笑道:“瞧瞧!今兒這滿園的美景,可都便宜咱們了!怎么樣?我說這地方必不會錯吧?”
夫人們紛紛笑著附和:
“還是廖夫人會挑地方!”
“跟著夫人,自然錯不了,今日定要大飽眼福!”
“陳夫人真是有心了!”
一片笑語聲中,唯有那秦夫人,面上雖也帶著淺笑,目光卻已不著痕跡地越過引路的李巧,在來往侍奉的丫鬟和遠處亭榭間快速逡巡。
她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要看看那位傳說中經營著偌大產業、被丈夫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陳家姑娘——陳瑤。
然而,直到此刻,除了眼前這位和幾個仆婦,她并未見到那位正主兒的身影。
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悄然浮上秦夫人的心頭,那淺淡的笑意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這陳家姑娘,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這是…不將這相看當回事吧?她捏著帕子的手,微微緊了緊。
眾人說說笑笑,剛跨過山水荷塘那掛著“聽雪”匾額的月洞門,便見回廊盡頭,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婦人正被一位清麗少女小心攙扶著迎了過來。
那少女一身藕荷色夾棉襖裙,外罩著件銀鼠皮坎肩,烏發只簡單綰了個髻,簪著支素銀梅花簪,通身并無過多飾物,卻自有一股子落落大方的氣韻。
陳老太站定,未語先笑,朝著廖夫人等人方向微微欠身,聲音洪亮中帶著幾分歉意:“老婆子腿腳不靈便,還請各位夫人見諒。”
“哎喲,老夫人您這是折煞我們了!”
廖夫人反應最快,連忙緊走幾步上前,一把握住陳老太略顯粗糙卻溫暖的手,臉上堆滿了親熱的笑容,
“您是長輩,我們做晚輩的來您的地界兒叨擾,哪敢勞動您親自相迎?您快別多禮,身子骨可還硬朗?”
陳老太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道:“好,好著呢!托夫人的福,能吃能睡!”
她目光掃過眾人,慈和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