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并肩而立,挨得極近。
男子身形挺拔,著青衿儒衫,女子則一身淺碧色繡纏枝蓮的襖裙,身姿裊娜。
男子微微低著頭,語聲低沉而溫柔,女子則仰著臉,眼中水光盈盈,似有無限情意纏綿。
雖聽不清具體言語,但那姿態,分明是在互訴衷腸!
“……”陳瑤心頭一跳,立刻意識到撞破了不該看的場面。
她一把拉住還想往前湊的陳偉,壓低了聲音急道:“快走!別驚擾了人家!”
陳偉也覺尷尬,正要跟著陳瑤后退,目光卻無意間掃過那男子的側臉。
他腳步猛地釘在原地,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忍不住又探頭仔細瞧了一眼——那青衿儒生,不正是大哥口中盛贊未來極可能成為他姐夫的秦淮安嗎?!
而他身邊那含情脈脈的女子,他也認得,正是城中富商盛家的那位頗有才名的大娘子!
“阿姐,那人是……”陳偉壓低的聲音里帶著驚疑,正要脫口而出。
“噓!”陳瑤用力一扯陳偉的胳膊,“不管是誰,非禮勿視,快走!”
她只想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想起后殿另一處也有一片梅林,據說景致也不錯,便想拉著陳偉轉道去那邊。
陳偉被陳瑤拽著,腳步有些踉蹌地跟著走,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剛走出不遠,迎面便碰上了正說說笑笑走來的陳前和他幾位同窗好友,看方向,顯然也是要去梅林賞玩。
陳偉眼珠子骨碌一轉,忽然有了主意。
他掙脫陳瑤的手,低聲道:“阿姐,你去梅林吧。我…我跟大哥他們一道走,正好請教大哥幾個學問上的事。”
有陳前在,陳瑤頗為放心。
梅林入口處,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陳瑤剛踏入林中沒幾步,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里面走出來。
“阿瑤?”廖溪珍一身鵝黃襖裙,更顯嬌俏。
見到陳瑤,她臉上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親熱地上前挽住陳瑤的手臂,“你也來賞梅?真巧!”
陳瑤促狹道:“珍姐姐,我剛才還碰到我大哥了,他和同窗也往這邊來了。”
廖溪珍聞言,白皙的臉頰倏地飛起兩朵紅云,她故作嗔怪地瞪了陳瑤一眼,扭過頭去,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嬌羞:
“哼!你大哥來不來,與我何干?你這丫頭,盡會打趣人!”
話雖如此,她那含羞帶怯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陳瑤肩頭,朝來路張望。
她與陳前已換了婚書,只待陳前春闈歸來,便要完婚。
看著廖溪珍那副模樣,陳瑤忍不住抿嘴輕笑。
然而,兩人等了一會兒,通往梅林的青石小徑上,除了幾片飄落的梅花瓣,竟是無一人前來。
“咦?”陳瑤微微蹙眉,有些奇怪,“方才明明看到大哥他們朝梅林這邊來的,怎么還沒到?”
廖溪珍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便輕輕挽住陳瑤臂彎,溫言道:“許是被事絆住了。
走,咱們去看看這里的梅樹和你山水荷塘的有什么差別。”
此處梅樹,顯然是匠人精心打理過的。
虬枝或如蒼龍探海,或似美人折腰,曲直俯仰,皆成意趣。
反觀山水荷塘那片梅林,不過略剪去些橫斜亂枝,余下便聽憑造化。
二人正品評間,一陣急促腳步聲踏碎了梅下清幽。
只見陳偉氣喘吁吁跑過來,額角見汗,“阿姐!咱們該回去了!”
陳瑤一怔:“這么早?不是說要逛一天么?”
而且廖溪珍肯定和陳前約好了,現在陳前還沒來,她直接走好像不合適。
陳偉卻轉向廖溪珍,拱手一揖,語氣催促:“珍姐姐見諒。我家大哥讓我傳話,家中有急事,讓我把你送回廂房。”
“出了什么事?”
陳瑤臉上的神情一收,她很少看到陳前這么認真,起碼對待家人,陳前一直是溫和、縱容。
廖溪珍何等聰慧,立時了然。
這是有她在,不好明說呀,她面上不露分毫異樣,只柔聲道:“那咱們回去吧。”
兩人看著她進入廂房,陳偉催促著陳瑤,“阿姐,快些吧,大哥該等急了。”
一下馬車,陳前就讓人去喊陳老頭。
他則是攙住陳老太的胳膊朝堂屋里走。
陳老太有些疑惑,她正和廖夫人說著話呢,突然就聽丫鬟通傳,陳前催他回去。
她家大孫子她知道,不應這般無理才是,“阿前,出了什么事?”
陳前將陳老太扶到椅子上,沉聲道:“阿奶且等等,待阿爺到了,孫兒一并稟明。”
陳老太見他如此,便將探詢的目光投向陳瑤。
陳瑤攤了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所幸陳老頭來得也快,待他踏入堂屋,陳偉立刻跑去將兩扇門合攏。
眼見兩人行事如此謹慎,一家子臉上添了幾分肅穆。
陳前目光在幾人臉上巡過,深吸一口氣,方艱難開口,“阿爺,阿奶……阿瑤的婚事,只怕……不妥。”
“不妥?”陳老太爺花白的眉毛驟然擰緊,手中拐杖一頓,“可是秦家那邊……出了什么紕漏?”
陳前喉頭滾動,似有千斤重物堵著,那難以啟齒的話竟一時噎在口中,他側目看向陳偉,遞了個眼色。
陳偉會意,清了清嗓子,將眾人目光引向自己,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憤懣,脫口而出:“今日在龍王廟后園,我們撞見了一對野……”
“阿偉!”陳前厲聲呵斥,狠狠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言!仔細說話!”
陳偉被陳前一叱,縮了縮脖子,在自己嘴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嘟囔道:“是,我說岔了。是撞見了那秦淮安……與他相好的......”
“罷了!”陳前接過話頭,“還是我來說吧。”
“今日我與阿偉去看茶梅,碰到秦淮安和盛大娘子......孫兒感覺兩人兩情相悅,阿瑤貿然插進去,恐怕會引起秦淮安的怨念!”
陳偉撇了撇嘴,不都是一個意思。
陳老頭捻著胡須,沉吟道,“今天廟里那么多人,碰到一起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