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義帶著陳山的“提案”,回到了港督府。
當港督與政務司司長布萊克,看到這份文件內容時,辦公室里的氣氛,比西伯利亞的寒流還要冰冷。
“瘋子!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布萊克將那份提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那張英俊的面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一個黑社會頭子,居然妄想擁有合法的執法權?”
“這是對整個文明世界的羞辱!”
“他以為他是誰?香港的土皇帝嗎?”
布萊克的情緒近乎失控,他上前一步,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總督閣下!我們不能再退讓了!”
“我建議,立刻調動所有警力,封鎖城寨所有出口,直接沖進去,把那個陳山抓起來!”
“用絕對的武力,告訴所有人,誰才是香港真正的主人!”
港督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布萊克因為這沉默的注視而感到一絲不安。
良久,港督才緩緩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
“大衛,我問你,全香港的警隊,能調動的戰斗人員,有多少?”
布萊克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大概……五千人左右。”
“很好。”
港督點了點頭。
“那陳山控制的和字頭,以及城寨里那些同情他、支持他的青壯年,加起來有多少人?”
“我……”
布萊克語塞,這個問題他無法給出準確答案。
港督替他說了出來。
“至少兩萬,甚至更多。”
“我們再來談談火力。我們的警察,手里拿的是什么?是警棍,和老式韋伯利左輪。”
“他們呢?”
港督的眼神變得銳利。
“根據線報,城寨里藏匿的武器,從二戰時日本人留下的三八式步槍,到美國人走私進來的湯姆遜沖鋒槍,應有盡有。”
“你告訴我,大衛,讓五千個拿著警棍的人,去沖擊一個由幾萬人固守的,地形復雜如迷宮,且擁有自動火力的堡壘。”
“你管這個叫,絕對的武力?”
“這不叫武力,這叫屠殺。是我們的人,被他們屠殺。”
“真打起來,整個九龍都會變成戰場,香港的經濟會瞬間崩潰,我們什么都得不到,只會讓全世界的報紙看我們的笑話!”
港督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布萊克的心上。
他引以為傲的強硬,在絕對的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但布萊克仍不甘心,他咬著牙,提出了最后的方案。
“那……那就派遣駐港英軍!”
“一個營的兵力,就足以蕩平整個城寨!”
聽到“英軍”這個詞,港督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再看布萊克,而是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伸出手,指向北方。
那片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屬于大陸的輪廓。
“看到那里了嗎,大衛?”
港督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帶著某種恐懼。
“那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那里,有他們的解放軍。”
他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布萊克。
“新中國,從未放棄過對九龍的聲索權!”
“你現在,要讓大英帝國的正規軍,踏入一塊有主權爭議的,屬于中國人的土地,去屠殺那里的中國人?”
“你是想立刻引發一場嚴重的外交糾紛,還是想直接挑起一場我們毫無勝算的戰爭?”
港督的聲音,到最后,幾乎變成了嘶吼。
“回答我,大衛!”
布萊克徹底呆住了。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在他的世界里,香港就是大英帝國牢不可破的殖民地,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但港督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思維里一扇從未觸碰過的大門。
門后,是深不見底的,足以將整個大英帝國拖入深淵的漩渦。
是啊。
他們,已經沒有牌可以打了。
陳山,把他們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他們唯一的選擇,似乎就是飲鴆止渴。
“可是……這會開一個非常壞的頭!”
布萊克的聲音,充滿了無力的掙扎。
“不會的。”
港督搖了搖頭,眼中的風暴緩緩平息,重新變回了那個老謀深算的政客。
“其他的社團,沒有陳山那樣的腦子,更沒有他那樣的民意基礎。”
港督重新點燃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而且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我們可以借此,將他徹底捆綁在城寨那塊小地方。讓他去處理那些我們最頭疼的垃圾和麻煩。”
“一個被關在籠子里的國王,總比一頭在外面四處游蕩的猛虎,要容易控制得多。”
“至于那支所謂的‘城管隊’……”
“我們可以給他牌照,但我們也可以在牌照上,加上無數的限制條款。”
“我們可以給他權力,但我們也可以隨時,把這個權力收回來。”
“主動權,最終,還是掌握在我們手里。”
聽完港督的分析,布萊克緊繃的神經,才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姜,還是老的辣。
“那……我們現在就答復他?”
“不。”
港督搖了搖頭。
“不能讓他覺得,我們這么輕易就屈服了。”
“拖他幾天。”
“讓林德義,再去找他談兩次,在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上,跟他討價還價。”
“我們要讓他知道,這份權力,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爭取到的。這樣,他才會珍惜,才不會輕易地,再給我們找麻煩。”
“同時,也讓我們自己,有個臺階下。”
……
陳山很清楚港府那幫官僚的德性。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拖。
所以,他一點也不著急。
他有足夠的耐心,跟他們慢慢耗。
他把與港府周旋的事情,全權交給了梁文輝去處理。
而他自己,則把精力,放在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染坊,密室。
這間密室,是陳山專門讓人改造的,墻壁用了雙層結構,中間填充了厚厚的隔音棉,就算是把耳朵貼在墻上,也聽不到里面一絲一毫的聲音。
此刻,密室里,只有兩個人。
陳山,和白頭福。
“福哥,你跟劉福,有多少年的交情了?”陳山親自給白頭福倒了一杯酒。
酒是三十年的茅臺,是上次徐朗西送給他的,一直沒舍得喝。
白頭福接過酒杯,聞著那股醇厚的醬香,有些感慨地說道:“說起來,快三十年了。”
“那時候,我還是個剛入行的古惑仔,他呢,也只是個小小的便衣。”
“有一次,我被人砍了,躲在后巷里,差點死了。是他路過,把我送去了醫院,救了我一命。”
“從那以后,我們就有了來往。我給他提供一些江湖上的消息,他呢,也在一些小事上,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白頭福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說起來,我欠他一條命。”
陳山點了點頭,又給他滿上。
“福哥,我讓你去見他,會不會讓你為難?”
陳山看著白頭福的眼睛。
他知道,讓白頭福去策反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在講究義氣的江湖上,是一件很犯忌諱的事情。
白頭福沉默了。
他端著酒杯,看著杯中清澈的液體,久久沒有說話。
陳山也不催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他知道,白頭福需要時間,來做出選擇。
終于,白頭福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山哥,你說笑了。”
“我是和字頭的人,吃的是和字頭的飯。”
“我這條老骨頭,自然也是為和字頭服務的。”
“再說了,我們不是去害他,我們是去幫他。”
白頭福的腦子,轉得很快。
“雷洛現在如日中天,警隊里,幾乎是他一手遮天。劉福雖然資歷老,但被他壓著,心里肯定不痛快。”
“他做夢都想把雷洛拉下馬,自己坐上那個唯一的總華探長寶座。”
“我們現在去找他,就是給他送枕頭,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為難我?”
聽到這番話,陳山笑了。
“好。”陳山端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
“福哥,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你告訴劉福,我陳山,可以幫他,實現他的夢想。”
“我不要他做任何事情,只需要他在關鍵的時候,在警隊內部,幫我制造一些,對雷洛不利的‘聲音’。”
“比如,質疑一下雷洛處理這次事件的能力。又或者,不小心‘泄露’一些,雷洛其他生意上的小麻煩。”
陳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我要讓港府那幫鬼佬覺得,雷洛,已經不是一把聽話的刀了。他不僅不能穩定局勢,反而成了制造麻煩的根源。”
“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那幫鬼佬,自己就會把他換掉。”
“而劉福,就是那個最合適的替代者。”
白頭福聽得心潮澎湃。
一環扣一環,步步為營。
山哥的算計,簡直是天衣無縫。
先是逼宮港府,拿到城寨的合法管治權。
再是聯合劉福,從內部瓦解雷洛的勢力。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雷洛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得被活活玩死。
“我明白了,山哥!”白頭福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今晚,就去找他。”
“不過,見面的地方,得小心一點。雷洛的眼線,遍布港九,不能讓他抓到任何把柄。”
“山哥,那我現在就去準備。”白頭福站起身。
陳山點了點頭。
“告訴劉福,我陳山,喜歡交朋友。”
“尤其是,像他這樣的,聰明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