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星穹列車觀景車廂。
列車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宣告著即將啟程。
賈昇的終端輕輕震動,跳出一條來自黑塔本體的信息,附帶一筆數額驚人的信用點轉賬。
備注簡潔明了:“星核獵手的‘誠意’,旅途愉快。”
“嘖。”
坐在觀景窗邊的黑塔人偶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
她的紫色眼眸此刻正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個顏文字:(╯‵□′)╯︵┻━┻
“本體……居然直接聯系你?”人偶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果然……是嫌我身上的‘味道’太重了!那個該死的、無處不在的、樂子人混蛋的氣息!”
她嫌棄地揮了揮手,想驅散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一旁正在吃薯片的星正好看到這一幕,猶豫了一下,坐到了人偶旁邊的空位上。
“呃……你還好嗎?”星嘗試著開口安慰。
人偶轉過頭,漂亮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郁悶:“好?怎么可能好!”
(;′⌒`)
她指了指自己,“我現在就是個行走的‘歡愉’污染源!本體躲我都來不及!”
星的安慰顯然收效甚微,人偶繼續生悶氣。
眼睛里的顏文字變成了:(ノ`Д)ノ
“躍遷準備就緒,請各位乘客坐穩扶好帕!”帕姆列車長清脆的聲音響起。
“三月,你確定不來坐下嗎?”賈昇看向在車廂正中站定的少女,“需不需要給你加個祝福,不會摔倒的BUFF?”
“不要!”三月七擺了擺手,“咱要靠自己。”
對面沙發上的瓦爾特聽到“祝福”兩個字,眉毛忍不住抖了抖。
現在想來仍是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但作為這趟已經被改裝的面目全非的列車上唯二靠譜的長輩有些事臨行前還是要細細叮囑一番,
他站起身,坐到賈昇身側,語氣帶著嚴肅的叮囑:“小昇,記住,到了陌生的地方,無論遇到誰,千萬、千萬不要對別人說什么‘我祝你長生不老’、‘愿你與天地同壽’之類的祝福。”
他鏡片后的眼神十分認真:“這不是玩笑。上次那破壞力……若非……阿……祂在車廂內‘巧合’地擋了一下,后果不堪設想。”
黑塔人偶一聽到“阿哈”的名字,眼睛里的顏文字瞬間爆炸式更新。
Σ( ° △ °|||)︴ (╬?益?) (ノ`Д′)ノ彡┻━┻。
她捂著耳朵,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別……提……那個……名字!”
對阿哈的生理性厭惡和恐懼表露無遺。
“躍遷倒計時開始帕,5……4……3……2……1……”
光芒褪去,列車平穩退出躍遷狀態。
“嗚哇!”
三月七不出意外的再次失去平衡向前撲去,被早有準備的丹恒穩穩扶住手臂。“謝啦丹恒,下次,下次一定不會摔倒的……大概?”
丹恒:“……”
他是不是應該吐槽一下,這是她第二十七次說這句話了。
不然往常躍遷時都是待在后方智庫中的他,怎么能如此“巧合”的出現在觀景車廂內。
習慣了。
列車停泊在預定的軌道中,和目標行星保持著一個恰當的安全距離。
觀景窗外并非預想中平穩的星空或此前智庫記錄中郁郁蔥蔥的星球近景。
一片冰藍色寒意的晶殼包裹住了那顆名為雅利洛-Ⅵ的行星。
“真是滄海桑田,根據智庫中的記載,千年前的雅利洛-Ⅵ……”
姬子看著觀景窗外被冰雪整個包裹的星球。
瓦爾特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根據掃描,這種程度的封鎖,常規手段無法突破。雖然列車經過特殊‘武裝’……”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車窗外隱約可見的猙獰巨炮管線和散發著七彩光芒的金色撞角。
“具備強行撕開缺口的能力,但放任星核不管,它最終會徹底吞噬這顆星球,甚至波及更廣。”
帕姆用力點頭:“是的帕!強行突破只能解一時之困,星核的根源問題不解決,封鎖會再生,我們原定的七天停靠計劃……恐怕要無限期延長了帕。”
姬子環視車廂,目光落在星、丹恒、三月七和賈昇身上,最終做出了決定。
“星核是這一切的根源,我和瓦爾特留下,尋找更穩妥的解決方案。地面探查的任務……”
她深吸一口氣,“就交給你們了:星、丹恒、三月七,還有賈昇。必要時我們會進行支援。”
“好耶!”
三月七第一個跳起來,活力滿滿。
“拯救被冰雪覆蓋的星球?聽起來就超有故事性,本姑娘的相機已經饑渴難耐啦。”
丹恒冷靜的點點頭:“明白。收集情報,評估星核影響,尋找解決方案。”
星眼神堅定:“嗯。”
賈昇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活動了一下手腕,節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等等!”
一個帶著明顯煩躁和嫌棄的聲音響起。只見黑塔人偶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幾人旁邊。
紫色的眼眸里瘋狂閃爍著憤怒和厭惡的顏文字。
(#`皿′) <(`^′)>
“我跟你們一起去!”
人偶斬釘截鐵地說,語氣里充滿了對當前環境的深惡痛絕。
“這節車廂……不,這整列列車!那無處不在的、該死的歡愉氣息!我多待一秒都要窒息了!雅利洛-Ⅵ?冰天雪地?正好!我需要用零下幾十度的寒風好好洗洗我的‘嗅覺’處理器!
我要親自處理那顆星核,立刻!馬上出發!”
姬子似乎早有所料,笑了笑。“當然可以,黑塔女士。您的智慧和技術支持,對我們的探查會有很大幫助。這幾個孩子跟著您,我和瓦爾特也放心許多。”
她特意忽略了人偶對列車“歡愉氣息”的控訴。
賈昇這時湊到了人偶旁,顯得躍躍欲試,他指了指星,“空間站的星核不讓我碰,現在它已經成精了,那這顆……”
他又指向觀景窗外的星球,“能不能讓我玩一玩?我是真的超好奇傳言中它能夠滿足愿望的能力……”
人偶:“?”
黑塔人偶閃爍著憤怒顏文字的紫色眼眸瞬間鎖定賈昇,里面蹦出的符號直接炸成了亂碼。
(╬◣д◢) (╯#-皿-)╯~~╧═╧
“玩?玩?!!”人偶的聲音拔高了八度,“你以為那是什么?路邊攤上會發光的廉價玩具球嗎?!
那是星核!能引發星系級災變的宇宙病灶,滿足愿望?哈!它最擅長的就是把貪婪和愚蠢一起打包,用最扭曲、最痛苦的方式‘滿足’你,最后連你的存在痕跡都一并抹除!”
“如果我許那顆到手的星核能變成萬能許愿機呢?”
賈昇指了指脖子上已經開始閃爍著危險紅光的概率抑制器/提醒項圈 V6.0。
人偶:“……”
她無法反駁。
眾人走向后方空間,準備搭乘降落艙。
賈昇卻突然沖了回去,從車廂內的圓桌上抱起兩只盒子。
一只裝著大量的家大業大的螺絲咕姆友情贊助的概率抑制器/提醒項圈,另一只中裝著此前黑天鵝送來用于和解的光錐。
“拿著,拿著,都別客氣,爭取武裝到牙齒。”賈昇熱情地打開那只裝著光錐的盒子,像分發糖果一樣塞給星、丹恒和三月七人手一張。
至于黑塔人偶?她看不上這些小玩意,坐在角落閉目養神,順便阻礙掉那些不受她控制在眼睛里冒出的顏文字。
“咦?這是……”
賈昇的手指在光錐盒底部摸索,觸碰到一張與眾不同的光錐。
它不像其他的那樣閃爍著穩定或柔和的光芒。
而是呈現出深邃、內斂、不斷變幻,材質也似乎更沉、更冷。
“……莫比烏斯環?”
他看著丹恒已經準備設定降落坐標,也沒再去深究,將光錐塞進口袋,湊了過去,盯著復雜的控制面板,眼睛微亮。
“丹恒,”賈昇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躍躍欲試,“操作降落艙……能讓我試試嗎?”
丹恒操作的手一頓,轉頭看向賈昇,眸子里帶著明顯的遲疑。
“……降落操作需要精確計算落點,避免不必要的沖擊和暴露……畢竟之前有過砸穿……算了,不提也罷,你在空間站學過?”
“沒有。但是……”
賈昇一臉理所當然,甚至帶著點“你懂”的表情。
“陌生的環境,危機四伏。用降落艙先‘隨機刷新’掉幾個潛在的不懷好意者或是怪物什么的,不是很高效的開局策略嗎?這叫‘清除初始威脅區’。”
丹恒:“……”
他沉默了兩秒,仔細“品味”了一下話語中的邏輯——雖然離譜,但結合賈昇的“能力”竟然詭異的透著一絲“道理”?
他看著賈昇眼中那熟悉的、對搞點“大動靜”的渴望,他對賈昇某些方面的“天賦”似乎有著深刻的認知。
尤其是在這顆被星核籠罩、敵友難辨的星球上。
“……有道理。”
丹恒最終緩緩點頭,側身讓開了操作位,語氣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平靜。
“你來操作。注意……‘刷新’范圍。”
他默默祈禱別砸到什么重要設施或者……友軍?雖然他覺得這顆星球上可能沒什么友軍了。
賈昇滿意地坐到了操作席,手指在復雜的按鍵上飛快跳動,設定了一個看起來相當“隨機”的落點。
雅利洛-Ⅵ,永冬嶺邊緣,厚厚的積雪之下。
牙齒打顫的男人正縮在一個勉強能擋風的雪窩里,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嘶……凍死老桑博了……這鬼地方……情報不是說天外來客今天到嗎?人呢?該不會放我鴿子了吧?”
歡愉了小半輩子了,總不能被人耍了吧?
“……嘶……再不來,老桑博這身板可真要交代在這冰窟窿里了……”
他搓著手,探頭探腦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試圖尋找任何飛行器的蹤跡。
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陣刺耳的破空尖嘯。
一個巨大的、燃燒著墜落的金屬艙體,精準地朝著老桑博所在的雪窩區域……或者說,他頭頂正上方的天空,呼嘯砸來。
“嗯?”老桑博疑惑地抬頭,下一秒,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只剩下極致的驚恐。
“臥槽?!等……等等!不——!!!”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降落艙裹挾著巨大的動能狠狠砸在厚厚的雪地上。
恐怖的沖擊波帶著積雪與蒸汽,如同白色的海嘯般向四周猛烈擴散。
可憐的男人連一句完整的抗議都沒能發出,就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像破布娃娃一樣掀飛出去。
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然后“噗嗤”一聲,頭朝下,結結實實地栽進了幾十米外一個更深、更厚的雪堆里,徹底被掩埋。
只剩下兩只腳在雪面上無力地蹬了兩下,很快也消失不見。
雪地上,只剩下降落艙砸出的巨大深坑,以及周圍一片狼藉、被沖擊波掃平的雪原。
深坑邊緣,艙門緩緩開啟,白色的熱氣噴涌而出。
……
與此同時的另外一邊。
由純粹憶質構成的回廊流淌著靜謐的光暈,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星河中的游魚,在無形的軌道上緩緩巡游。
這里存放著一位憶者最珍視、最私密的藏品。
是她漫長生命中最璀璨的星辰。
然而,此刻的寧靜被一聲短促而尖銳的爆鳴打破。
“嗡——!”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夜梟,猛的從一座由凝固星光構成的“書架”頂端掠下,優雅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倉惶的急切。
黑天鵝懸浮在半空,曾平靜倒映過無數星辰與秘辛的眼眸,此刻正以驚人的速度掃視著下方層層疊疊、分類精細的記憶光錐陣列。
她的指尖縈繞著濃郁的憶質,化作數十條無形的絲線,精準地探入不同的記憶載體,飛速檢索、翻閱、排除。動作快得留下殘影,帶著一種罕有的焦躁。
“不對……不是這個……也不是這里……”
她低聲呢喃,指尖掠過一枚散發著古老森林氣息的光錐,又拂過另一枚烙印著恒星誕生瞬間的碎片。那些足以讓任何收藏家瘋狂的瑰寶,此刻在她眼中卻如同黯淡的石子。
“那個坐標……那份星圖……在哪?”
黑天鵝的動作猛地一滯,懸浮在半空的身影緩緩落下,赤足輕點在一枚散發著柔和月華的光錐之上。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從記憶的深層挖掘出那份坐標光錐的具體形態和位置信息。
然而,回應她的是一片混沌的迷霧。
“該死的模音病毒……”她低聲咒罵,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懊惱。
為了徹底剝離那深入骨髓的、讓她社死到銀河盡頭的模因病毒,在得到賈昇通過信使帶來的項鏈中的病毒母本,她不得不進行了一次深度“記憶手術”。
手術很成功,病毒被根除。
但代價是,一些與病毒糾纏過深的記憶片段,如同被強行剪除的枝蔓,不可避免的丟失了。
其中就包括那個足夠洗清她目前所有恥辱甚至能夠更進一步的、不被大眾所知的星球坐標,
她記得有這件事,記得那份坐標的價值和對自身的重要意義。
但那份光錐具體長什么樣?它被放在了哪里?其中記錄的精準坐標究竟在哪?
這些細節……如同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模糊不清。
“大意了……”黑天鵝睜開眼,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但很快被慣有的從容取代。
慌亂解決不了問題。
她攏了攏垂落的發絲,指尖在空中虛點,調出與信使的最后通訊記錄以及那份“賠償”清單的備份。
“看來,是被我不小心作為‘隱藏驚喜’放進去的。”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真是……意外。”
丟失了關鍵坐標,目標在賈昇手里。直接上門索要?
黑天鵝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粉紅泡泡、魔性舞曲、以及那面讓她刻骨銘心的社死之旅。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裙擺,確認它現在是優雅神秘的深紫色,而非任何熒光粉。
“不,不必急于一時。”
她輕輕搖頭,表情恢復了往日的慵懶。
“那個小家伙……現在大概正沉浸在‘豐收’的喜悅里,貿然前去索要,以他那難以預測的性子,指不定會當場祝福我長生不老。”
這也是她為何會選擇付出大量珍貴光錐與那人達成和解的原因。
看到信使帶來的那份記錄著一只標準的令使級的真蟄蟲是如何被消滅后,她就覺得她已經痊愈了。
她需要一份誠意,需要能讓那個無法無天的小鬼愿意坐下來好好談的誠意。
就在這時,那個承諾浮上心頭——她讓信使傳達的:作為此前冒犯的致歉,會在康復療程結束后,為賈昇跑一趟泯滅幫處理掉麻煩。
“呵……這不就是現成的誠意么?”她低聲自語,指尖縈繞的憶質絲線輕輕一顫,將面前懸浮的清單投影拂散。
履行承諾,解決掉那些像宇宙蟑螂一樣煩人、執著于給賈昇找麻煩的泯滅幫狂信徒。
這不僅是對之前事件的最終了結,展現她黑天鵝言出必行的信譽,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誠意”。
一份足以讓她在后續向賈昇提出“請歸還或是交換我不小心混在禮盒里的某個小東西”時,能夠挺直腰板、從容談判的誠意。
深紫色的裙擺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黑天鵝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緩緩消失在由純粹憶質構成的回廊深處。
只留下一句帶著無比從容的輕語,在寂靜的記憶星河中回蕩:
“那么,第一站……就先去給那些惱人的‘蟑螂’們,舉辦一場盛大的‘歡送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