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駕駛著傷痕累累的星槎,平穩而迅速地降落在丹鼎司的碼頭。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比流云渡更加觸目驚心。
濃煙滾滾,昔日救死扶傷的圣地,此刻儼然成了煉獄。
扭曲的“怪物”嘶吼著在廊道間穿行,與零星未發生異變的云騎和醫士纏斗。
空氣中彌漫著藥香、血腥與腐朽混合的刺鼻氣味。
星槎內,景元抱著昏迷的彥卿,金眸掃過混亂的戰場,臉色沉凝如水。
他迅速檢查了一下彥卿的狀況——少年呼吸微弱但還算平穩,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內腑震蕩、力竭昏迷。
此地絕非救治之所,連落腳都危險重重。
他目光在星槎上的眾人間快速掠過,最終落在閉目假寐、與周遭混亂隔絕的丹恒身上。
一絲極淡的復雜情緒在景元眼底閃過,他腳步微動似想上前,但丹恒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讓他收回了念頭。
景元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而將目光投向沉穩可靠的瓦爾特·楊。
“瓦爾特先生。”
景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清晰有力,“勞煩照看劣徒片刻。下方魔陰肆虐,需稍作清理,我去去就回。”
他將懷中的彥卿小心的遞向瓦爾特。
瓦爾特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沉穩地點頭:“將軍放心,交給我。”
他調整姿勢,讓昏迷的彥卿靠得更安穩些。
景元不再多言,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如同猛虎下山般撲入下方的混亂戰團。陣刀所過之處,激蕩的雷霆與沛然氣勁,所過之處魔陰身如朽木般紛紛崩解。
他動作迅捷如風,清理著星槎附近威脅最大的幾波怪物,效率驚人。
然而丹鼎司的混亂如同泥沼,絕非一時能徹底平息,此次出手也不過是為云騎與醫師打開一條還算安全的通道。
不過片刻,景元便已返回,衣甲上沾染了些許污穢,卻無損其威儀。
他站在艙門邊,目光沉沉的掃過丹鼎司,眉頭緊鎖。
隨即,他的視線越過得他支援前往避難處的人群,投向遠方被云霧籠罩的鱗淵境方向,金眸之中罕見的掠過一絲冰冷的怒意。
“停云,去長樂天。”景元收回目光,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穩。
星槎再次起航。艙內氣氛有些凝滯。
瓦爾特看了看抱著手臂、紫色眼眸里只有 ( ̄へ ̄) 嫌棄、完全沒有開口意思的黑塔人偶,無奈的推了推眼鏡,主動打破了沉默。
“景元將軍。”
瓦爾特的聲音沉穩有力,“星穹列車此番造訪羅浮,目的明確。我們感知到仙舟遭受星核侵蝕,特來相助,以期封印此災禍之源。”
他直接點明了來意,態度坦誠。
景元聞言,既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對,也未流露出贊同。
“瓦爾特先生與星穹列車的古道熱腸,景元感佩。只是仙舟事務繁雜,牽涉甚廣,尚需從長計議。
諸位遠道而來,又經歷流云渡風波,想必已是疲憊。容景元先行安排諸位落腳歇息,待此間稍定,再與諸位詳談可好?”
說著他微微側頭,目光越過瓦爾特,落在了對一切漠不關心的黑塔人偶身上。
天才俱樂部 #83 席,黑塔。哪怕來此的只是人偶。
她在此,本身就是一種難以估量的變數。
景元心中念頭飛轉,面上卻滴水不漏。
然而,黑塔人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似乎覺得窗外飛掠的云海都比和景元的交涉更有趣,一個清晰的 (?_?) 顏文字閃過。
顯然她對這種政治性的試探和客套毫無興趣。
車廂內只剩下引擎的嗡鳴和核寶偶爾不合時宜的“嗶嘟”輕響。
……
星槎平穩降落在長樂天相對安寧的碼頭。
景元抱著彥卿走下星槎,腳步匆匆卻依舊沉穩。
他轉向恭敬侍立一旁的停云,簡短吩咐道:“停云,這幾位是羅浮的貴客。你且妥善安置他們于浥塵客棧歇息,務必周全。”
“貴客”二字一出,三月七的腦袋猛地一縮,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抓住了旁邊星的胳膊,臉上寫滿了“又來了!”的驚悚。
“賓館陷阱!甕中捉鱉!”
雅利洛貝洛伯格賓館那一晚,大守護者頭天剛說完“貴客”,后腳銀鬃鐵衛就來抓人的經歷,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像是下一秒就會有云騎軍從角落里沖出來。
賈昇注意到三月七的反應,嗤笑一聲,懶洋洋地靠在變形的船舷上,眼神在周圍掃視,
隨后他湊近三月七,朝著黑塔努了努嘴,“怕什么,大不了讓她再給神策府開個洞?”
丹恒依舊沉默。
星則面無表情,似乎覺得哪里睡覺都一樣……她有點想念她的紙箱了。
黑塔人偶 (→_→) 的瞥了三月七一眼,沒說話意思卻十分明顯:“瞧你那點出息”。
景元無暇顧及這些小動作,抱著彥卿快步離開,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醫館的方向。
……
景元將彥卿送入醫館內室,早已得到玉兆發來的消息,在此等候的白露立刻迎了上來。
小巧的龍女看著彥卿身上縱橫交錯的劍傷和蒼白的小臉,龍尾都驚得豎了起來,脫口而出就是指責:
“這哪打的架?這么兇?跟誰拼命去了?……你這師父怎么當的?”
景元看著白露熟練地開始檢查,一時語塞,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一言難盡。勞煩龍女了。”
白露揮了揮小手,示意景元放心,注意力已全在傷者身上。
景元的隨身玉兆微顫,“借內室一用。”
進屋剛一站定,一道淡藍色的全息投影便在他身側無聲浮現。
天舶司司舵馭空的身影顯現,她眉頭緊鎖,臉上帶著些許疑慮和凝重。
“將軍。”馭空的聲音清冷而直接,開門見山。
“「羅浮」之上發現星核不過數日,星槎海已全面封閉,連一只星槎都未曾放出——星穹列車是如何未卜先知,又憑什么認定仙舟之亂必與星核有關?”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已調閱星槎海中樞所有出入記錄。
就在不久前,有人以極其高明的手段駭入玉界門導航系統,強行打開通道,引導一艘艦船入港。那正是星穹列車。而入侵者……”
馭空的語氣帶上冷意,“……甚至囂張地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戳,如同挑釁——「銀狼」。星核獵手的一員。”
她看向景元,未盡之意昭然若揭:“將軍,這未免太過巧合。星核獵手放入的星穹列車,而星穹列車又聲稱要解決星核之患?此中關聯,是否……”
景元輕嘆一聲,打斷了馭空的質疑:“馭空,星穹列車上,還有一人。”
馭空眉頭微蹙:“誰?”
“黑塔。”景元緩緩吐出這兩個字,“雖然只是人偶。”
投影那頭的馭空瞬間沉默了。
天才俱樂部#83席“黑塔”的名號,其分量在寰宇間重若千鈞。
人偶親至,某種程度上等同于本尊意志的延伸。
這層關系,讓星穹列車的立場變得極其復雜而微妙。
質疑星穹列車,某種程度上就是在質疑黑塔。
而黑塔的性格和人緣……
短暫的沉默在通訊頻道中彌漫。馭空顯然也在飛速權衡。
最終,投影中傳來她略顯艱澀卻已然妥協的聲音:“……我明白了。”
光影一閃,通訊被掐斷。
景元看著消失的投影,疲憊更深了一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