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辛怡已經把士兵的熊皮帽拍進了群里。林曉秒回:“像頂著個巨大的蒲公英!”王周宇緊跟著發了個“求代購”的表情包,被趙尹辰回了句“先想想怎么把你塞進行李箱”。
宋興熙忽然看了眼手表:“四點了,要不要去唐人街?肖暖說想吃廣式燒臘。”
圣詹姆斯公園的落葉在腳下沙沙響,李辛怡踢著片梧桐葉往前走,忽然想起早上的吐司香。她偷偷看了眼趙尹辰的側臉,他正低頭給群里發定位,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大學時在圖書館,他總這樣幫她占座,筆尖劃過書頁的聲音和此刻的落葉聲重疊在一起,讓人心頭發軟。
唐人街的紅燈籠已經亮起來,燒臘店的玻璃柜里掛著油光锃亮的燒鴨,鹵味的香氣混著奶茶的甜香漫出來。肖暖站在櫥窗前,指著玻璃后面的叉燒:“要半只,帶點肥的才好吃。”宋興熙掏錢包時,李辛怡看見他錢包里夾著張照片——是去年圣誕,四人擠在倫敦眼的摩天輪里拍的,肖暖的頭靠在他肩上,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要不要買盒老婆餅?”趙尹辰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以前總說學校超市的不好吃。”
點心鋪的老板娘是個操著粵語的阿姨,見他們是中國人,熱情地多塞了兩盒杏仁酥:“后生仔在外面不容易,帶在路上吃。”李辛怡捏著溫熱的紙盒子,忽然想起媽媽每次送她去車站,總會在背包里塞滿零食,說“外面的東西哪有家里的好”。
回去的路上,宋興熙拎著燒臘盒子走在最前面,肖暖跟他并排,兩人頭湊在一起說著什么,影子被路燈拉得親密無間。李辛怡和趙尹辰落在后面,他手里提著給大家買的伴手禮,帆布包帶勒得肩膀發紅。
“我幫你拿點?”李辛怡伸手去夠。
趙尹辰往旁邊躲了躲:“不用,你手里的老婆餅別掉了。”他忽然停下腳步,從包里摸出個小盒子,“昨天路過珠寶店看見的,覺得你會喜歡。”
是枚銀質的書簽,上面刻著片銀杏葉,葉尖墜著顆小小的珍珠。李辛怡想起大學時,她總愛撕作業本當書簽,趙尹辰說“等以后給你買個正經的”。原來他真的記得。
“謝謝。”她把書簽攥在手心,暖烘烘的。
“回去把它夾在你最愛的那本《酸梅》里。”趙尹辰笑起來,路燈的光落在他眼睛里,亮得像星星。
回到公寓時,肖暖開始幫李辛怡收拾行李。她的行李箱攤在客廳中央,李辛怡看見里面整整齊齊疊著件灰色毛衣——是大三那年,趙尹辰織壞了三件才成功的成品,后來肖暖總搶去穿,說“比宋興熙買的牌子貨暖和”。
“這件你帶走吧。”肖暖把毛衣塞進李辛怡懷里,“H市冬天比倫敦濕冷,配你的黑色羽絨服正好。”
宋興熙正蹲在地上給趙尹辰塞轉換插頭:“這個帶兩個,你家電器多。還有這包紅茶,我媽說養胃,你倆天天熬夜,記得泡著喝。”
李辛怡忽然鼻子發酸。他們總這樣,明明自己也是在外的游子,卻總把別人的事放在心上。大一放假那年,肖暖幫她打包行李到凌晨,宋興熙騎著電動車跑遍三條街,就為了買她愛吃的糖炒栗子。
“明天早上七點的飛機,”趙尹辰看了眼手機,“得四點起床。”
“我定鬧鐘。”肖暖把最后一件襯衫折好,“今晚我跟辛怡睡,宋興熙你跟趙尹辰擠沙發。”
客廳的沙發是租來的,窄得像單人床。李辛怡半夜起來喝水,看見宋興熙的腿吊在沙發邊緣,趙尹辰正往他身上蓋毯子,動作輕得像怕驚醒蝴蝶。月光從窗簾縫鉆進來,照在茶幾上的燒臘盒子上,還剩半塊叉燒躺在里面,是肖暖特意留給宋興熙的。
她忽然想起大學的夜,肖暖總在她熬夜趕論文時,偷偷從兜里里摸出餅干;宋興熙會在趙尹辰打球崴了腳后,背著他爬六樓;而趙尹辰,總在她哭鼻子時,默默遞上一包抽紙,上面還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
凌晨四點的倫敦還浸在夜色里,四人坐著出租車,車窗外的街燈連成流動的金線。李辛怡靠在趙尹辰肩上,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著肖暖昨晚烤的曲奇香。
“困就再睡會兒。”趙尹辰把她的頭往自己這邊推了推,“到機場叫你。”
肖暖從后視鏡里看了他們一眼,忽然笑了:“還記得大一軍訓嗎?辛怡站軍姿總晃,趙尹辰就偷偷往她腳下塞紙巾。”
“哪有!”李辛怡立刻睜眼,“是你總借故系鞋帶,給宋興熙遞巧克力!”
車廂里的笑聲驚飛了路邊的夜鳥。宋興熙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等明年春天,你們來參加畢業典禮啊,我申請了本校的碩士。”
“肖暖呢?”趙尹辰問。
“我拿到了畫廊的實習offer,”肖暖的聲音里帶著雀躍,“就在泰晤士河邊,每天能看見倫敦眼。”
李辛怡忽然想起大學時,肖暖總在筆記本上畫倫敦眼的草圖,說以后要在那附近開個畫室。原來有些夢想,真的會像種子一樣,在時光里悄悄發芽。
機場的燈火亮得像白晝。托運行李時,宋興熙非要把肖暖做的牛肉醬塞進箱子:“英國的醬油沒味,你們回去拌面吃。”安檢口前,肖暖忽然抱住李辛怡,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
“到了H市給我發消息。”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記得幫我照看我媽,她總說膝蓋疼。”
“你才要好好吃飯,”李辛怡拍著她的背,“別總為了趕稿不吃晚飯。”
趙尹辰和宋興熙站在旁邊,沒說話,只是用力抱了抱。兩個一米八的大男生,肩膀撞在一起的聲音,比任何語言都重。
過安檢時,李辛怡回頭看,肖暖正舉著手機拍照,宋興熙摟著她的肩,兩人對著他們的方向揮手。晨光剛好漫過機場的落地窗,把他們的影子鍍成金色,像幅舍不得撕下的郵票。
飛機起飛時,李辛怡捏著趙尹辰的手,看倫敦漸漸縮成地圖上的光斑。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讓她想起第一次坐過山車,他也是這樣緊緊攥著她的手,說“別怕,有我在”。
“睡會兒吧。”趙尹辰幫她拉下遮光板,“醒了就到家了。”
飛機降落在寧安時,正是傍晚。航站樓外的松樹樹葉綠得發亮,空氣里飄著炒貨的甜香,是李辛怡熟悉的味道。趙尹辰的爸爸開車來接他們,叔叔兩鬢的白發又多了些,看見他們就笑:“瘦了啊,回家給你們燉排骨。”
車窗外的街景飛快倒退,李辛怡看見熟悉的中學門口,奶茶店還在賣她愛喝的珍珠奶茶;小區樓下的水果店,老板正吆喝著“剛到的楊梅,甜得很”。原來離開再久,故鄉的輪廓也不會模糊。
“房子看好了,在隔壁H市的F區。”趙尹辰爸爸忽然開口,“我和辛怡媽媽一起湊的錢,四室一廳,18樓,視野好。”
李辛怡愣住了。她只跟媽媽提過想在H市定居,沒想到大人們已經悄悄辦好了。趙尹辰握緊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爸說,早晚都是一家人。”
看房那天,陽光正好。18樓的風帶著草木香,客廳的落地窗正對著小區的游樂場,幾個孩子在滑梯上笑鬧,聲音像風鈴。李辛怡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忽然想象出這里擺滿家具的樣子——陽臺上種著肖暖送的多肉,書架上擺著趙尹辰的醫學書,廚房里飄著她熬的粥香。
“主臥留給我們,”趙尹辰忽然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隔壁給我們放東西,還有一間當書房,你可以放畫架。”
“還有一間呢?”李辛怡轉身問他。
“給肖暖和宋興熙留著,”他笑起來,“等他們回國,就不用住酒店了。”
搬家那天,王周宇和林曉來了。王周宇扛著大箱子上樓梯,喘得像頭牛:“早知道買電梯房!”林曉在旁邊指揮:“輕點兒!那是辛怡的畫具!”周天明和韓希雅帶著剛出鍋的糖醋排骨,張曉弛和羅紫穎拎著從泰山求的平安符,熱熱鬧鬧地擠滿了客廳。
“等喬遷宴,我掌勺!”韓希雅系上圍裙,“保證比英國的三明治好吃!”
趙尹辰把書桌搬到了朝南的房間,陽光能灑滿整個桌面。他攤開醫學簡歷時,李辛怡正在旁邊改自己的設計稿。書桌上的臺燈還是大學時買的,燈罩上貼著他們四人在畢業照上剪下來的笑臉。
“市醫院的招聘啟事出來了。”趙尹辰指著電腦屏幕,“臨床醫生崗,招三個。”
“加油!”李辛怡給他剝了顆草莓,“你肯定行。”
她其實有點緊張。自己的設計作品拿過獎,但投出去的簡歷總石沉大海。趙尹辰好像看出了她的不安,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慢慢來,總會有合適的。”
面試那天,趙尹辰穿了件白襯衫,是肖暖特意給他熨的。李辛怡站在鏡子前幫他系領帶,手指總不聽話地發抖。
“別緊張,”他握住她的手,“就當去見老朋友。”
他走后,李辛怡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對著落地窗發呆。樓下的游樂場里,有個小姑娘正在蕩秋千,像只停不下來的蝴蝶。她忽然想起大學時,趙尹辰去參加醫學院的保研面試,她也是這樣在宿舍里坐立難安,直到他發來“過了”兩個字,才敢放聲大哭。
傍晚時,趙尹辰回來了,手里捧著束向日葵。“成了。”他笑得像個孩子,“下周一入職。”
李辛怡撲進他懷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陽光的香氣。“我就知道你可以。”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襯衫,“以后就是趙醫生啦。”
慶祝宴設在周天明家。韓希雅做的糖醋排骨被搶得精光,王周宇舉著啤酒瓶喊:“以后看病不用掛號了!”林曉偷偷塞給李辛怡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米娜咖啡廳招店員,老板人超好”。
“要不別找設計崗了?”趙尹辰在她耳邊說,“我養你。”
李辛怡瞪他一眼:“才不要當咸魚。”但心里的暖,卻像剛熬好的粥,咕嘟咕嘟冒著泡。
周天明咬著肉,含糊不清的說:“辛怡怎么不和尹辰一起去醫院上班?一起上下班豈不美哉?”
趙尹辰接著話說下去:“我不想她太累,所以我讓她找一個輕松一點的工作。”
去米娜咖啡廳面試那天,李辛怡穿了條淺藍色的裙子。老板任曉芹是個扎著高馬尾的姑娘,笑起來有兩個梨渦:“我看過你的設計稿,很有靈氣。雖然這里是咖啡廳,但也需要有人畫菜單啊。”
“真的可以嗎?”李辛怡眼睛亮起來。
“當然,”任曉芹遞給她杯拿鐵,“明天來上班吧,試用期五千。”
回家的路上,李辛怡給肖暖發消息:“找到工作啦!”肖暖秒回:“我就知道你最棒!記得拍咖啡廳的照片給我,我幫你設計杯子!”
趙尹辰下班回來時,看見她在廚房煮面,哼著不成調的歌。“什么事這么開心?”他從背后抱住她。
“我要去米娜咖啡廳上班啦,”李辛怡轉過身,舉著鍋鏟,“老板說讓我畫菜單!”
“真棒。”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以后我下班,就來接你,順便蹭杯咖啡。”
趙尹辰上班的第一天,李辛怡起得比他還早。她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塞了顆薄荷糖,像大學時他去考試,她總會往他筆袋里塞顆糖。
“記得吃早餐。”她幫他理了理衣領,“別總喝速溶咖啡。”
“知道了。”他笑著揉她的頭發,“晚上來接你。”
米娜咖啡廳的玻璃門上掛著風鈴,叮當作響。任曉芹正在吧臺后面煮咖啡,蒸汽裹著焦糖香漫出來。“辛怡來啦,”她遞過條圍裙,“今天先熟悉下菜單,下午教你拉花。”
李辛怡系圍裙時,發現口袋里有張紙條,是趙尹辰的字跡:“加油,我的設計師。”她忽然想起大學時,他總在她的畫板上貼便利貼,畫著歪歪扭扭的加油小人。
下午有個穿校服的女生來買咖啡,盯著菜單看了半天:“姐姐,能畫只小貓在拿鐵上嗎?今天是我生日。”
李辛怡剛學會拉花,手還抖得厲害。任曉芹在旁邊笑:“試試唄,畫壞了算我的。”
當那杯頂著歪歪扭扭小貓的拿鐵遞出去時,女生眼睛亮得像星星:“比我同學畫的好看!”李辛怡忽然覺得,原來快樂可以這么簡單,像顆在舌尖慢慢融化的糖。
趙尹辰來接她時,手里提著個保溫桶。“韓希雅燉的排骨湯,”他把桶放在吧臺上,“給你和任姐姐都盛點。”
任曉芹笑著擺手:“不用不用,你們小兩口自己喝。”她沖李辛怡擠擠眼,“我懂的。”
回家的路上,李辛怡挽著他的胳膊,聞著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混著咖啡香。“今天有個小姑娘夸我拉花好看。”她仰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家寶寶最棒了。”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對了,肖暖發消息說,她的畫展下個月開展,寄了邀請函過來,不過,沒什么人看,就兩三個英國人和五個荷蘭人。”
“真的?”李辛怡停下腳步,“那我們得準備禮物啊。”
“我已經想好了,”趙尹辰笑,“送她套故宮的顏料,上次逛博物館,她盯著那套顏料看了好久。”
周末時,他們去超市買了菜。趙尹辰在廚房燉雞湯,李辛怡趴在餐桌上畫菜單。
“湯好了。”趙尹辰端著鍋出來,“嘗嘗咸淡。”
李辛怡舀了一勺,鮮得瞇起眼睛。“比宋興熙的培根好吃。”她故意逗他。
“那當然,”他得意地挑眉,“也不看是誰做的。”
手機忽然響了,是群視頻。肖暖和宋興熙坐在畫廊里,背景是肖暖的畫,畫的是倫敦的街景,街角有個咖啡館,門口站著兩個牽手的人,像極了她和趙尹辰。
“快看我們的新家!”李辛怡舉著手機轉了圈,“樓下有游樂場,等你們回來蕩秋千。”
“我們下個月放假就回去!”宋興熙舉著包紅茶,“給你們帶了新口味的。”
肖暖忽然對著鏡頭眨眨眼:“我看見辛怡畫的菜單了,任姐姐發朋友圈夸你呢,說比專業設計師還厲害。”
李辛怡的臉一下子紅了,趙尹辰在旁邊笑:“她啊,偷偷練了好幾天拉花,手都燙起泡了。”
群里的笑聲漫出來,李辛怡搶過手機對著鏡頭做鬼臉,余光里瞥見趙尹辰正往她碗里夾雞腿,骨頭上的肉剔得干干凈凈——就像大學時,他總把食堂雞腿上的脆骨先咬下來,再把肉推給她。
掛了視頻,李辛怡忽然想起什么,從抽屜里翻出個本子:“下周是張曉弛生日,他說想要套《盜墓筆記》的周邊,我在網上看到家代購,說是正版的。”
“我來買。”趙尹辰拿出手機,“就當謝謝他上次幫我們搬書柜。”他劃著屏幕忽然笑了,“你看周天明發的朋友圈,韓希雅給他織了件毛衣,領口歪得像波浪。”
李辛怡湊過去看,照片里周天明穿著件灰撲撲的毛衣,領口歪歪扭扭地堆在脖子上,配文是“女朋友的愛心牌,再丑也得穿”。底下羅紫穎評論:“比張曉弛織的圍巾強,至少沒把袖子織成不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