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的指紋 第五十一章 追擊

郝比一看石小勇，這人也打過照面，當初因偷筆記本電腦被逮，沒有拿到贓物，最后將他放掉。

“石小勇，我們見過。”

“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石小勇猛然想起，從工地上盜取電腦，就是被這個民警追擊抓獲的。

“行啦，肯定不是工地上電腦的事情，你干了什么，一件件地說說吧。”

石小勇迅速判斷著形勢。

“你的同伙錢繼淵都交代了。”

郝比打開電腦，戴著手銬的錢繼淵的影像出現(xiàn)在屏幕上。

石小勇一直認為是錢繼淵給他下的套。

事前應該是錢繼淵拿走了衣櫥暗盒里的全部財產(chǎn)，他是錢慕堯的兒子，他拿這些甚至都不能叫偷。他殺人為錢繼淵得到那些房產(chǎn)掃清了障礙，對錢繼淵他幾乎咬牙切齒。

“都是錢繼淵讓我干的。”

“錢繼淵讓你干的？”

“那么闖入錢慕堯家中殺人放火，你們又是怎樣謀劃的？”

石小勇想，錢繼淵肯定已經(jīng)進來了，他肯定將一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

可這個案子，切切實實是他拉自己干的，主意是他的，整個案子策劃都是他的，他是主犯，他肯定將一切責任推給了自己。

“是你進屋殺的人？”

石小勇不語。

“天知地知，你知他知，那個他，他全交代了。”

“是錢繼淵作的案子。”他說。

“人的確是我殺的，但主意是錢繼淵出的，他在背后指揮、掩護，讓我順利地作了那樣的案件。”

石小勇供述了全部犯罪事實。

“你們一起作了哪些案子？”

“我們還綁架過錢林同，從錢家拿到了兩百萬。還一起去工地偷過筆記本電腦。”

“綁架是誰出的主意。

“錢繼淵，他說他的父親公司款被繼母轉(zhuǎn)走了五百萬，錢慕堯一直耿耿于懷，綁架時就是趁的這個時機，就是案發(fā)后讓他繼母懷疑到錢慕堯身上，為此贖金定的是五百萬，不多不少，正好是五百萬，最后經(jīng)過討價還價，我們拿到了兩百萬，如果不是錢繼淵，我怎么知道他們家里這些事情？”

“綁架是誰實施的。”

“綁架過程的確是我實施的，但錢繼淵在錢慕堯家里，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聯(lián)系，他在指揮，我在行動，正是他能夠接觸那一家人，隨機應變，才讓我們的整個行動天衣無縫。”

錢繼淵賭輸了，他做過的所有的案子都被石小勇交代了出來。

錢繼淵被從號房里帶了出來。

手銬、腳鐐讓他行動十分不便。

“錢繼淵，你綁架錢林同那一百萬去哪兒了。”

錢繼淵低下了頭。

“我拿去賭了。”

“有一點我們很不明白，你在擁有這一百萬前，生活十分拮據(jù)，為什么有了一百萬不好好過日子？”

“警官，一百萬到手后，尤其是拎回家中，才覺得不配。”

“什么叫不配？”

“我無法表達那樣的感受。“

“錢繼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與悅悅同居，而悅悅經(jīng)常在你面前外出接客，你覺得她不配。”

郝比將一張化驗單扔到他面前。

“這是悅悅肚子里孩子的DNA檢測報告，你是孩子的父親。我問你，你的孩子，配嗎？”

錢繼淵低下頭，嗚嗚哭起來。

“你的身上的確有種賭徒性格，你想賭一把，想和我們玩一盤貓鼠游戲，賭我們抓不到石小勇，但這次你賭輸了，我們已經(jīng)抓到了石小勇，并且他已經(jīng)交代了你們共同犯罪的全部事實。”

電腦播放了對石小勇抓捕、提訊的錄像。

“警官，我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你們需要問什么，就請問吧？”

“你是怎樣與石小勇策劃殺死錢慕堯、蔡紅芳的？錢慕堯是你的父親，你們就有那樣的深仇大恨？”

“警官，你沒有這樣的體驗，他們將我一次次逼向墻角，羞辱我，讓我那樣的絕望和無助，他們這樣對我，是二次傷害。第一次，媽媽與父親離異，我與媽媽受盡艱辛，但那時候，我對父親還有一種幻想，很小的時候，別人有父親接送，我就想到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父親等著，他肯定喜歡我，他會將他最好的東西給我，可當我認父后，我從他那兒得到的，是最丑惡最不堪的東西，他們將我變成一只喪家狗，我恨他，恨他們，不殺不足以平息內(nèi)心的怒火！”

“你已經(jīng)成人，你大學畢業(yè)，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一個新天地，為什么把希望寄托到他們身上？”

“警官，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殺死錢慕堯、蔡紅芳我是主犯，是由我一手策劃，交給石小勇實施，我也不知道石小勇殺人放火后為什么突然消失，我一直懷疑他拿走了全部財產(chǎn)包括那八本房產(chǎn)證，不過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搞明白其中緣由，我愿意承擔這個案子的一切責任。”

案子突破了。

郝比終于松了一口氣，迅速將案卷送給柳局長過目。

第二天，柳局長就打電話讓郝比去他的辦公室。

郝比內(nèi)心頓時“咚咚咚”地打鼓。

突破了大案，臉上終于生出一種微笑，那微笑燦爛如陽。

柳局長會向他問哪些問題？會表揚他，鼓勵他，會提及案件的一些細節(jié)。

還有，還有，同事們中已經(jīng)瘋傳，案子突破后，柳局長要給他發(fā)福利，他要做大媒，將郭婷婷許配給他。一想到這里，心里難免美滋滋的，郭婷婷心高氣傲，這個案子告破，全部是婷婷的功勞，婷婷給他帶來面向未來的各種可能，顯然婷婷對他缺少那么一點感覺，不過如果柳局長出面，事情可能就會出現(xiàn)另外的結(jié)果。

郝比興沖沖地走進局長辦公室，一進去就遇上柳局長威嚴的目光，他面色冷峻，幾乎是鐵青著臉，一雙凌厲的目光在瞪著他。

郝比心里“咯噔”一聲，輕輕叫了一聲“局長”，頭都不敢抬起來。

局長將案卷狠狠扔到他的面前。

“你辦的這叫什么案子？”

“你以為這些案卷從此成了文件，鎖進保險柜里誰都看不著，我告訴你，這些東西檢察官要看，法官要看，律師要看，也不知道多少人要看這個卷。”

“除了口供，有一件像樣的實物證據(jù)嗎？人是怎樣進入現(xiàn)場的？室內(nèi)活動情況，作案工具，能夠形成彼此印證的證據(jù)鏈嗎？有嗎？這樣的案子能訴出去嗎？”

“局長，一把大火將一切化為灰燼，相關證據(jù)丟失殆盡，這個案子可能……”

郝比想說“這案件怕只能這樣了。”但柳局長的目光讓他迅速閉嘴。

“這么大的一起案件，證據(jù)是不完備的，不能形成證據(jù)鏈，這個案子上法庭，嫌疑人大概率要當庭翻供。這個案子上到市政府，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知道，全在關心，到時候案子訴不出去，我看你怎么辦？”

郝比拿著卷宗，拖著沉重的腳步從柳局長辦公室里走出來。

這個案子自己盡力了，沒想到柳局長會發(fā)那樣大的火。

上午局機關開會，大家擁進會議室 ，一些人在與郝比打招呼，郝比將一臉的苦惱寫在臉上。

“郝比，聽說案子突破了，祝賀你。”

郝比狠狠嘆了口氣，臉上堆出苦笑。

柳局長在講話，郝比腦子一直“嗡嗡”作響。

一個兇殺案件會對偵察員產(chǎn)生如此地壓榨，會榨干你全部智慧心力。郝比感到已經(jīng)達到極限，自己怕是再也榨不出什么主意藍圖了。

“要以時時放心不下的責任感開展工作，什么案件突出，就打擊什么犯罪，什么風險嚴重，就整治什么問題，回應人民群眾期盼，讓群眾滿意，讓群眾放心……”。

“……我們要主動出擊，以打開路，堅決遏制刑事案件高發(fā)態(tài)勢。要通過一系列案件高質(zhì)量的偵破塑造我們的公安品牌，擦亮我們的刑偵招牌，為此我們刑偵人要勇挑重擔。要有撼山震岳的氣派，排山倒海的勇氣，敢于打大仗，打硬仗。我們年輕民警要沖在前邊，要做刑偵尖兵。這個……郝比，啊，你要有信心，你的前面有老郭這代刑偵人的榜樣、豐碑，他們樹在那里，立在那里，等著你們的超越！錢繼淵、石小勇案一定要拿下，高質(zhì)量地拿下，這是硬任務，硬要求，不得打折扣，不得含糊，啊，這個……郝比，你聽清楚了沒有？”

郝比應聲：“聽清楚了。”

“聲音軟綿綿的，像個小綿羊。”

郝比起立，一個立正，大聲說：“報告局長，聽清楚了！”

郝比額頭沁出豆粒大的汗珠，感到大腦里一團漿糊。

他不知道是怎樣離開會議室的，回到辦公室里，一屁股癱坐到轉(zhuǎn)椅里。

他踮腳使力，想讓轉(zhuǎn)椅旋轉(zhuǎn)一圈，椅子只轉(zhuǎn)了半圈就停了下來。

現(xiàn)在我該怎么辦？

老郭曾經(jīng)告訴他，許多山窮水盡的案子都是在絕望的困境中被一絲微光點亮的，那一瞬即逝的光，也許是執(zhí)念，也許是第六感，也許是別的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總之，放棄它，它就絕塵而去，留下一個永遠的遺憾或者秘密，你咬緊牙關一堅持，可能就會靈光乍現(xiàn)，芝麻開門，眼前就會出現(xiàn)一個閃亮神奇的世界。

他學起奶奶買菜回來的動作，扳動手指，嘴里念念有詞。

手指扳動半天也沒想出個主意。

突然一拍大腿，這事還得找婷婷。

上次她來的時候她的電話沒有消停過，短信、電話、微信、QQ隔幾秒鐘就“嘀嘀嘀”，一路沒有清靜的時候。她把自己弄成了大忙人，當然，派出所事情很多很雜，年輕人都是大忙人，但依稀能感到，那“嘀嘀嘟嘟”的聲音里，顯然不僅僅是工作的事情，是從一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里傳來的聲音，她在撒網(wǎng)，在掀起生活的泡沫，可這網(wǎng)這泡沫沒有鋪蓋到自己頭上。這是你的問題，你沒有隔三岔五的發(fā)去短信，沒有“嘀嘀嘟嘟”的聲音給她，這怎么行？你這是守株待兔，坐等兔子上門。

她，婷婷，是否想來刑警隊工作？

她其實反復提及這個話題，爸爸不想讓她來，認為刑警隊太苦。

刑警隊的確太苦，光那熬夜，就是一番非人的功夫。

可有我呢，她來后，她的吃苦受累的活都歸我。

“那個案子還有一個大關沒有過，我們一起破這個案子吧，這也是獻給你爸爸的退休禮物。快來吧，這個案子不破，你爸會帶著遺憾退休。”

婷婷來到刑警隊。

婷婷認真地看了全部審訊筆錄。

“壓力山大啊，局長對我大發(fā)雷霆，你那里還有什么好辦法？”

“這些天我一直思考這個案子，一直對這個案子進行拼圖。”

郭婷婷突然看著他。

“這個世界上許多許多的東西，它們以各種方式重疊，就像上次彌勒手指上的指紋重疊的，。”

“什么意思？”

“那些極好的，極壞的，行之有效的，殺手锏一樣的東西，它們會被粘貼復制。”

郝比依然沒有聽明白。

“你還記得錢慕堯公司那五百萬的盜竊案，是他兒子女朋友周紫潔在公司裝了監(jiān)控。周紫潔會不會在錢慕堯家中也裝有監(jiān)控？”

她又說：“我認為這是可能的，因為這個家庭存在如此深刻的矛盾，成員間存在如此深入的猜忌，防范，五百萬被從公司轉(zhuǎn)移到蔡紅芳手中，錢林同又遭人綁架失去兩百萬，蔡紅芳猜疑錢慕堯綁架了錢林同，將他送入精神病院。錢慕堯從精神病院回家后，一切就消停了嗎？肯定沒有，因為矛盾并沒有解決，那么作為蔡紅芳她會怎么辦？把這個家庭發(fā)生的事情串聯(lián)起來，有一個清晰的因果鏈條，你要將這根鏈條牢牢抓在手中，仔細審視，你手中的鏈條還缺少什么？我認為蔡紅芳要想盡一切辦法提防錢慕堯，而在家里裝上監(jiān)控是其中一個好辦法。”

“這是一次粘貼復制，那個監(jiān)控曾經(jīng)與錢慕堯公司出現(xiàn)的東西如出一轍。”

“啊，這個！”郝比嘴大大地張在那里。

我怎么就不能想到這一層呢？當初去錢慕堯公司，我與婷婷一起去的，竟然將這件事情忘記了。看來，錢慕堯家中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彼此聯(lián)系的，許多事情層層疊疊，一層一層地堆積著，你并沒有認真地理一理，讓那種復雜呈現(xiàn)出清晰的邏輯。

“那你要隨我一起去搜查。”

他二人驅(qū)車再次來到發(fā)案現(xiàn)場。

自火災后，這套房子就貼上封條，因為錢家有八套房產(chǎn)，錢林同暫時住到了別處。

郝比打開門，時隔數(shù)月，依然能聞到刺鼻的糊味。郝比與郭婷婷一起進入那個房間。

此前房間的各個角落都進行了搜查，但受限于當時的局限，完全沒想到屋內(nèi)存在監(jiān)控的可能。

果然正對床鋪的墻上有個寬屏電視機，電視機后面發(fā)現(xiàn)了監(jiān)控存儲設備，攝像頭也緊貼在電視機的邊緣，被郭婷婷一眼看出。

他們小心將整個電視機從墻上卸下來，由于電視的遮擋，經(jīng)歷大火后，監(jiān)控設備依然完好無損。

他們將監(jiān)控設備帶回公安局。

很快就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存錄的圖像依然完好，石小勇進入蔡紅芳房間所有作案經(jīng)過均保存完好，還看到此前錢繼淵與石小勇一起進入錢家，在錢家翻動的圖像。

“郝比，怎么謝我？”

這次郝比的臉色更加難堪。

當時可能只要腦筋輕輕一個轉(zhuǎn)動，就像小船在水面上的輕飄飄的一個動作，這層窗戶紙就全部捅開了。

破案就是捅那一層窗戶紙，可這層窗戶紙可能薄如蟬翼，也可能厚如城墻。

第二天，區(qū)公安局正式官宣：經(jīng)過廣大民警的晝夜奮戰(zhàn)，發(fā)生在本市的“4.12”殺人縱火案告破，主犯錢繼淵、石小勇均被緝拿歸案，二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目前案件已移交檢察機關進行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