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進(jìn)入寢屋,發(fā)現(xiàn)寢屋里只有呼延吉一人,至于床上躺著的江念,被她自動忽略,不在活人的范疇,頂多算個活死人,于是碎步到呼延吉身前,行了禮。
“婢子前來為大妃揉按肌骨。”
呼延吉眼簾微垂,緩緩抬起,看了眼面前年輕的女婢,“嗯”了一聲。
玉荷起身,躬身行到榻邊,同前兩日一樣開始給江念的四肢揉按,就這么揉按了一會兒,喃喃道:“大妃您可得快些醒來,王為了您日夜憂心,貴體清減了許多……”
說罷,驚覺失言,掉過身伏向呼延吉,以額觸地:“婢子該死,婢子僭越,請大王責(zé)罰。”
周圍一片安靜,心中極度忐忑之時,響起呼延吉的聲音:“這話說得是,你到王妃跟前再喚喚,指不定她就醒了。”
玉荷心里大喜,想不到大王覺得她的話在理,越發(fā)來了勁,斂裙起身,伏于榻沿,一面給江念按壓胳膊,一面說著看似關(guān)心江念實則討好呼延吉的話語。
約莫半個時辰后,玉荷收了手,轉(zhuǎn)過身,往呼延吉跟前膝行幾步,再次伏跪道:“奴見大王眉宇間郁結(jié)難舒,想是連日為大妃憂心、為國事操勞所致,奴深知大王乃萬乘之尊,便是碰觸大王一片衣角亦是死罪。”
說著停了一會兒,揣著一顆希圖之心,繼續(xù)道:“懇請大王,恩準(zhǔn)奴為王略松一松肩頸,稍解疲乏。”
玉荷靜等回音,這一請求若能得到應(yīng)允,承渥恩澤就不遠(yuǎn)了。
“你這奴才倒是有心。”呼延吉往床榻看一眼,說道,“來,使出你的本事,給本王松乏松乏。”
玉荷心下大喜,膝行到呼延吉身后,雙手放到他的肩上,在觸碰到的那一瞬,一顆心快要跳出。
她的雙手開始施力,在寬闊結(jié)實的肩頭按壓,指腹下的觸感是勁韌的剛強(qiáng)。
不知怎的,她手上有氣力,可在碰到呼延吉的身體時,雙手發(fā)軟、發(fā)顫,不聽使喚。
“大王覺著這個力道如何?是輕些還是重些?”
玉荷將身體往前傾,腔音輕喘,若是只聽這細(xì)喘的嬌音,不免讓人遐想連連。
呼延吉“嗯”了一聲,一雙眼仍是看著床榻,然后落到榻上之人微微蜷起的指上:“以前也有個婢子像你這樣,給本王松乏身子,不過你做得比她好。”
玉荷得了夸贊,更加賣力,那胸脯子恨不得蹭到呼延吉的背上。
“行了,你去罷。”呼延吉說道。
玉荷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王若有需求,可隨時召婢子前來。”
呼延吉語調(diào)輕輕上揚(yáng):“需求?什么需求?”
玉荷血涌到臉上,微垂著頭,仿若這屋中只她和呼延吉,大著膽子說道:“自然是大王想怎樣,奴便依著怎樣。”
呼延吉拉長聲調(diào)“嗯”了一聲,食指在桌上有一下無一下地點了點,再次往榻上看了一眼:“這里只怕不行……今夜二更時分,你去側(cè)殿候著。”
玉荷隨著呼延吉的目光往榻上瞥了一眼,抿嘴兒笑道:“自然不能擾到王妃,待到側(cè)殿時,婢子會替王妃伺候好大王,定叫大王盡興。”
呼延吉擺了擺手,玉荷不再多話,歡歡喜喜退下。
二更時分,呼延吉坐于榻沿看了江念一眼,眼中有一種難言的情緒流過,一言不發(fā)地起身離開。
宮人們好奇,平日這個時候大王伴在王妃身邊,怎么這會兒往側(cè)殿去了。
在呼延吉走后,寢殿中一陣風(fēng)過,吹動床帳,王榻上的江念緩緩睜開眼,盯著帳頂呆看了會兒,虛弱地?fù)纹鹕怼?/p>
她磕破了頭,之后人事不知,自己也不知昏迷了幾日,待她有意識時,一個力道在捏自己的胳膊。
那會兒,她還處于迷蒙中,有清醒的意識,就是睜不開眼,有點像午睡時迷怔的狀態(tài)。
自己感覺睜開了眼,可眼前只有虛無的黑色。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努力地想動一動卻動不了,按在胳膊上的力道陡然變重,帶著滿滿的惡意,捏掐地生疼。
之后她聽到小兒子的罵聲,落在她身上的力道消失了,接著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那女人泣訴,說自知身份低微……懇求呼延吉開恩,允她每日早晚盡微末心力……
哭哭啼啼說了好大一趟話,總結(jié)下來就是,想借著由頭勾搭她男人,直到這會兒,江念仍沒能完全醒過來。
夜里,呼延吉在她身邊喃喃自語,讓她平時多吃些,她不聽,又說她已睡了好幾日,也夠了,也該醒了……
再之后,昏黑的夜里沒了聲音,身邊的人呼吸變得綿長,她知道他已睡了過去,終于緩緩睜開眼。
那婢子好大膽,把她當(dāng)死的,她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把戲,其實在內(nèi)心更深處,她也想試一試呼延吉的反應(yīng),只是這一想法隱得很深。
這個叫玉荷的宮婢每回給她按腿,會借機(jī)在她大腿內(nèi)側(cè)掐一把,疼得她眼淚差點憋不住,若再多掐一把,她肯定會從床上跳起,給她來一腳。
其實江念裝睡也就兩日,頭一日沒什么不同,宮人們照常給她喂藥,夜里呼延吉在她耳邊低聲呢喃。
他說,又是一日,還不醒么?
她聽到這話時,心里一緊,總有種被他看穿的感覺,好像他并非對著昏迷的她說話,而是指望她給他回應(yīng)。
她沒有出聲,仍是閉著眼,他沒再說話,睡了過去。
結(jié)果第二日,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叫玉荷的宮婢趁夜來了正殿,先給她推拿,然后作出一副憂心的姿態(tài),近了呼延吉的身。
她閉著眼,耳朵捕捉到女人的細(xì)喘聲,發(fā)展到最后,這宮婢言語放浪起來,什么伺候,盡興……
然而呼延吉并未斥責(zé),不僅沒斥責(zé),反叫那宮婢二更時分去側(cè)殿候著,候著做什么?更深露重之下,還能做什么,顯而易見。
此時,正是二更時分,呼延吉才走不久。
江念雙手?jǐn)R于衾被之上,因連日沒好好進(jìn)食,手背下青筋凸顯,接著一手抬起,撫上另一只手,在手背上摩挲了幾下。
外表看似平靜,實則她的理智已被無限的遐想裹挾。
她撐著床欄,趿鞋下榻,并不召宮婢進(jìn)入伺候,從床架上取過一件外衫披于身上,拖著虛浮的步子往外走去。
寢屋外的宮人們見了江念,先時沒反應(yīng)過來,瞪大眼,趕緊迎上去攙扶著她,另有人欲往側(cè)殿報知呼延吉,卻被江念喚住。
“大王可是在側(cè)殿?”江念看向眾人。
宮人們眼神躲閃,無人應(yīng)答。
江念不逼問她們,而是將目光定在木雅身上,再次問道:“大王可是在側(cè)殿?”
木雅緩緩低下頭,不語。
江念冷笑著點頭,面上看不出喜惱,不叫人跟隨亦不許人往側(cè)殿報知,獨自往那邊去了。
西殿聽起來是一座殿宇,其實并不止一個殿,她同呼延吉共住的是正殿,三個孩子住在副殿,副殿也不止一座,有三座,除此以外,還有一座側(cè)殿。
行到側(cè)殿前,江念立在階下歇了一會兒,拿袖拭了拭額上的汗,然后捉裙拾級而上。
側(cè)殿建得比另幾處殿宇高,殿前的臺階也多。
她登上最后一層臺階,將目光往里探去,里面昏暗,看不清殿周的情形,只有不可名狀的暗影,在最里處有一捻光,極小的一抹光暈。
她往前行去,走到離那朵光暈有一段距離時停下腳步,猶豫一瞬,仍是繼續(xù)往前。
光暈中,是一扇殿門,門扇閉著,屋里的光從門紗浸出。
江念近到門前,屋里傳來女人壓抑的不知是痛苦還是歡愉的吟哦。
她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這會兒卻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屋里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帶著急促的喘息。
江念的心像撕裂一樣,她退卻了,不該來的,這種事就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哄騙自己得了。
她用僅有的力氣行來,當(dāng)下再也站立不住,想要逃開,下意識地往后退。
下一刻,后背毫無征兆地抵上一面溫?zé)帷詫嵉恼系K物。
黑暗中,人的目力下降,不再起作用,此時的聽覺和觸覺變得極為敏感。
然而,她沒有聽到身后發(fā)出任何聲音,于是觸覺被無限放大。
在這驚駭?shù)囊粍x那,她的心跳漏了半拍,等意識回轉(zhuǎn),就要驚惶逃開。
下一瞬,身體被圈入一個熟悉的懷里,接著是輕輕一嘆,在這無光比夜色還深的四圍,那聲音就在她的耳邊。
“是我冷落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