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時,蘇輕語正趴在窗臺上看月亮。她手里攥著那半張婚書,紙頁被夜風吹得簌簌響,"青棠為聘"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像有人用金粉筆描過似的。
"小師妹!"柳如煙踢著門檻蹦進來,發間的銀鈴鐺叮當作響,"阿牛在廚房發瘋啦!他非說新買的糖葫蘆串被妖怪附了身!"
蘇輕語剛要起身,就聽見院外傳來阿牛的嚷嚷聲:"這哪是糖葫蘆!分明是鬼戳的窟窿!你瞧這山楂果,明明剛串好的,咋就爛了芯子?"
她跑到院門口,正看見阿牛舉著串糖葫蘆,二十來顆山楂果整整齊齊爛成蜂窩狀,果核上還沾著暗紅的液體。最詭異的是,每顆爛果上都刻著個"莫"字,像用指甲摳出來的。
"這是..."蘇輕語的指尖剛碰到糖葫蘆,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沙啞聲:"青棠,嘗嘗我做的糖葫蘆呀~"
"啪!"
她手里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柳如煙撿起來要扔,卻見那些爛果突然簌簌抖動,果皮裂開露出里面白生生的果肉——每顆果肉里都嵌著顆眼珠子,正滴溜溜轉著看人。
"媽呀!"青鱗從房梁上摔下來,尾巴毛炸得像蒲公英,"這比上個月在萬妖窟見的食人花還嚇人!"
夏冰凝抽出飛劍就要劈,卻被林星辰攔住。他蹲下身,混沌青蓮在掌心流轉,金光照在糖葫蘆上。那些眼珠子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從果肉里鉆出來,化作黑霧飄向蘇輕語。
"師父小心!"蘇輕語拽住他的袖子,玉佩在腰間發燙。黑霧碰到她的瞬間,突然凝成莫天機的虛影,還是那副缺了半只耳朵的模樣,左眼泛著幽藍的光。
"青棠,你娘騙了你。"莫天機的聲音像兩塊石頭相撞,"她根本不是什么青帝道侶,是我用她的魂魄鎮住了混沌源核!"
"胡說!"蘇輕語的眼淚涌出來,"我娘的嫁衣里有給我的信!"
"信?"莫天機突然笑了,笑聲震得屋檐下的銅鈴叮當亂響,"那是我用她的血寫的!你以為青帝為什么總說'真正的青棠'?因為你根本不是他血脈,你是...啊!"
他的話被一聲脆響打斷。月影甩出月光紗衣,精準地罩住莫天機的虛影。紗衣上的銀線突然活過來,像無數小蛇纏住莫天機的脖子。
"該說的都說完了嗎?"月影晃了晃紗衣,"再鬧騰就把你送去給土地公當燈籠。"
莫天機的虛影開始扭曲,最后化作一縷黑煙鉆進糖葫蘆串。阿牛"嗷"一嗓子蹦起來,糖葫蘆串在他手里燒出個黑洞,焦糊味混著甜腥氣直往人鼻子里鉆。
"這...這到底咋回事?"阿牛揉著被燙紅的爪子,"我今早才去集市買的山楂,挑最新鮮的那種..."
蘇輕語彎腰撿起顆沒爛的山楂,發現果柄上纏著根紅繩。她扯斷紅繩,繩結里掉出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的:"棠兒收,莫天機留——源核在井中"。
"井?"柳如煙撓著腦袋,"咱們青玄宗哪有井?"
"后山老井!"夏冰凝突然開口,"我小時候聽守山門的老頭說過,后山有口廢井,早年被封了。"
林星辰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牽起蘇輕語的手,掌心的混沌之力微微發燙:"走,去看看。
后山老井被青石板封得嚴嚴實實。阿牛用劈柴砸開封條時,蘇輕語聽見井里傳來"叮咚"的水聲,像有人在敲銅盆。
"師父,井里有光!"青鱗踮著腳扒著井沿,尾巴尖晃來晃去。
林星辰用混沌青蓮照亮井底,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井里漂浮著上百盞青銅燈,每盞燈芯都是根人的指骨。最中央的青銅燈最大,燈身上刻滿咒文,燈芯上纏著根金發,和蘇輕語的頭發一個顏色。
"那是...我娘的頭發?"蘇輕語的聲音發顫。
"青棠,下來陪我玩呀~"
熟悉的沙啞聲從井底傳來。蘇輕語的玉佩突然發燙,"棠"字紅得像要滴血。她剛要往下爬,被林星辰拽住:"等等!"
他掏出那半塊"青"字玉佩,和井里的青銅燈遙相呼應。玉佩上的紋路突然亮起來,在井底投下個影子——是個穿著青袍的女子,正抱著個小娃娃往井里走。
"那是...我娘?"蘇輕語的眼淚啪嗒掉在井沿上。
"不是。"林星辰的聲音很低,"是你娘的魂魄。莫天機用她的魂魄鎮住混沌源核,把這井變成了往生咒的陣眼。"
井里的哭聲突然變大。蘇輕語看見無數半透明的人影從青銅燈里飄出來,都是穿著青袍的修士,每個人胸口都刻著"青帝宗"三個字。
"那是...青帝宗的歷代宗主?"夏冰凝的聲音發抖。
"不錯。"林星辰握緊她的手,"莫天機當年叛出青帝宗,用這些人的魂魄煉了往生咒。你娘發現后,用自己的魂魄替換了源核,才保住青玄宗三百年太平。"
蘇輕語突然掙開他的手,順著井壁往下爬。她的指尖剛碰到水面,井水突然沸騰起來,無數只手從水下伸出來,把她往燈芯里拖。
"救命!"她的玉佩在腰間炸開金光,"青棠同根,生死不離!"
井底的青銅燈同時爆發出強光。最大的那盞燈"轟"地炸開,燈芯上的金發突然變成活物,纏上蘇輕語的腳踝。她感覺有冰涼的東西鉆進腦袋,耳邊響起莫天機的尖叫:"你娘騙了你!青帝根本沒愛過她!他只是想利用她的血鎮源核!"
"住口!"林星辰甩出混沌青蓮,金光裹著蘇輕語升上井面。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莫天機在干擾你的記憶!你娘...她是為了保護你才..."
"我知道。"蘇輕語突然笑了,眼淚卻流得更兇,"她給我縫的肚兜里有顆糖,我一直留著。就算全世界都說她是壞人,我也信她是最好的娘。"
井里的哭聲突然停了。最大的青銅燈重新亮起,燈身上浮現出個女子的笑臉——和蘇輕語有七分相似,眼角的淚痣卻比她的位置偏左些。
"棠兒,別怕。"女子的聲音像春風拂過桃花,"你師父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只是想再護你一次。"
蘇輕語伸出手,指尖穿過光影,輕輕碰了碰母親的臉:"娘,我好想你。"
光影突然開始消散。女子的身影變得透明,最后化作顆金色的種子,落在蘇輕語掌心。種子上刻著"青棠"二字,和她玉佩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這是..."
"混沌源核的種子。"林星辰撿起落在井邊的半塊玉璜,"現在它認你為主了。"
回青玄宗時,天已經蒙蒙亮。阿牛蹲在廚房門口抹眼淚,面前擺著二十來串焦黑的糖葫蘆:"我今早重新買了山楂,挑最新鮮的...咋又全糊了?"
蘇輕語走過去,從袖中摸出那粒金色種子。種子碰到糖葫蘆串的瞬間,焦黑的山楂突然變得紅彤彤的,果肉里滲出晶瑩的糖霜,比最新鮮的還要誘人。
"阿牛哥,我幫你重新串。"她踮著腳拿起竹簽,"要串成梅花形,我娘說這樣最甜。"
柳如煙湊過來偷吃:"哎呀這糖霜會發光!小師妹你是不是偷學了仙法?"
"才不是。"蘇輕語咬了口糖葫蘆,甜得瞇起眼,"這是我娘給我的禮物。"
林星辰站在廊下看著她們,嘴角微微翹起。夏冰凝端著碗酒釀圓子走過來,碗底沉著顆剝好的荔枝:"師父,吃點東西吧。"
"好。"他接過碗,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昨兒半夜我聽見你說夢話。"
"啊?"蘇輕語的臉突然紅了,"我說啥了?"
"你說'娘,糖葫蘆要串成梅花形'。"林星辰憋著笑,"還說'莫天機是大壞蛋,偷我娘的糖葫蘆'。"
滿院子的人都笑了起來。青鱗叼著根狗尾巴草蹦跶:"小師妹還會說夢話呢!"
"嗷嗚——!"它突然叼走蘇輕語手里的糖葫蘆,被月影用紗衣卷住尾巴甩到房梁上。
"你這只笨龍!"蘇輕語笑著追過去,發間的桃花瓣簌簌落在地上。
晨風吹過青玄宗,老桃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落滿庭院。林星辰望著追逐打鬧的眾人,突然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活了過來——不是什么青帝傳承,不是什么混沌源核,是這些能一起吃糖葫蘆、一起串梅花、一起笑罵的日子。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的金色種子,突然明白過來。所謂"青棠同根",從來不是血脈的延續,是那些在歲月里互相溫暖的人,那些在困境中彼此支撐的光。
就像此刻,阿牛在擦灶臺,柳如煙在偷吃糖葫蘆,夏冰凝在給月影梳毛,青鱗正追著被甩飛的糖葫蘆串滿院子跑...
而他在中間,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這大概就是青帝師父說的,最珍貴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