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響亮又驚喜的聲音,一下子蓋過吳政委的風頭。
林昭野向外望去,來人戴著黑框眼鏡,儼然知識分子的典型模樣。
“是基地總工來了?!背谭綇谒呡p聲問,“需要我注解嗎?”
東北人與海市人幾乎是兩種相反的性格,而林昭野以前的生活環(huán)境,和軍人的作風也截然不同。
程方彧擔心林昭野不適應。
林昭野卻搖頭。
她連外國專家都能對答自如,軍工專家又不是三頭六臂,而吳政委他們論級別,也沒有楊良思高,她怕什么?
“誰剛剛提到太陽能發(fā)電機?”張炳成和吳政委簡單握了個手,目光四處搜尋。
此時“太陽能發(fā)電機”幾個字的誘惑,大于一切。
程方彧站出來:“張總工是我,我岳父在世時擔心我妻子來東北生活不適應,準備了小型發(fā)電機。我看過了,是新型的太陽能發(fā)電機?!?/p>
此話一出,張炳成目露驚喜,而其他家屬則很震驚的樣子。
“在哪里?給我看看!”張炳成說著就要拉程方彧出門。
科學家總是有些超出常人的行為,林昭野還好,但程方彧顯然不好。
程方彧拒絕:“總工,不急這一會兒,我還要抱著孩子呢。”
“就是,小心孩子。”跟著張炳成一起進來的妻子,看到他莽撞的行為,不得不制止,并提醒程方彧,“小程,看看孩子有沒有被他嚇到?!?/p>
林昭野看到夫妻倆身后的兩個小孩,她發(fā)糖時就見過,她記得叫——
“姐姐你好,我叫張愛林,這是我妹妹張琳琳?!?*歲的小男孩很活潑。
林昭野沒有糾正稱呼,她笑著點頭:“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明天你們來我家里玩吧?!?/p>
他們竟然叫她姐姐耶。
“好吖好吖。”張琳琳喜歡香香軟軟的姐姐。
張愛林彈了一下妹妹的腦袋:“不可以,明天是周一,我們要上課?!彼f完對林昭野致歉,“姐姐我們可以周日去你家玩嗎?”
林昭野沒有兄弟姐妹,看到小兄妹兩人相處十分有趣,便爽快答應下來。
“你們來我家,我給你們做好吃的?!?/p>
大話先說下,大不了到時候麻煩程方彧。
“謝謝姐姐,太好了,我們可以玩小妹妹啦!”
張家小兄妹瞬間帶偏了所有人,等張炳成和林如新反應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家孩子已經(jīng)跳脫到要去玩人家小寶寶。
林如新略顯尷尬,但她更好奇林昭野此時的從容是性格還是裝的,她不禁多看了林昭野兩眼。
只可惜在場人太多,有很多話不好說。
林昭野看出林如新欲言又止,但稚歡的哭聲先一步響起,她馬上從挎包里拎出尿不濕和奶瓶。
“程方彧,她是餓了還是尿了,你快看看?!?/p>
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幸好程方彧很鎮(zhèn)定,慢悠悠從她手里接過尿不濕:“我去換,你沖奶粉?!?/p>
程方彧不僅會給孩子換尿不濕,他還很注重孩子的**,非要帶孩子去偏房再換。
林昭野則找李麗紅要了熱水。
夫妻倆旁若無人,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林昭野覺得水溫太高,正用大水杯套小水杯進行物理降溫。
唐瑞芳看了會兒,才組織好語言:“小林,你剛才拿出的不是尿布吧?!?/p>
林如新為唐瑞芳解釋說:“唐嫂子,是尿不濕……可以代替尿布?!?/p>
林昭野看得出來林如新見多識廣,想想也不奇怪。張炳成是留過美的科學家,而前些年能讀書的人家,必然不是一般人家。
作為張炳成的妻子,即使不講究門當戶對,也至少有共同語言。
林如新必然也有文化,而能送女孩子讀書的家庭,也應該比較好。
一時間,林昭野心底有了點計較。
林如新是不是也出身資本家?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也沒有說,而是順著林如新的話道:“也不能完全代替尿布,如果在孩子的屁屁下包裹時間太久,孩子的皮膚很嬌嫩,會起痱子?!?/p>
稚歡養(yǎng)得比較精細,相對來說也給父母添了不少麻煩,不過程方彧主張養(yǎng)稚歡就要多細心,他會勤快點。
林昭野說得很坦然,但唐瑞芳卻蹙眉道:“小林,我聽老吳說,你家是資本家?”
來了來了。
林昭野坦言:“嗯,但家里的工廠都捐了?!?/p>
“唐主任,我無法改變我的出身,但我有改正的想法。”
此時灶房里只有林昭野和唐瑞芳、林如新二人,場面一時冷下來。
半晌之后,唐瑞芳才說:“不是說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應該入鄉(xiāng)隨俗。再說咱們這個地方,物資實在匱乏,比不了海市,你的尿不濕能用多久?”
唐瑞芳輕聲道:“我比你太清楚人言可畏,我做婦聯(lián)工作,也太清楚大家的肚量。你用尿不濕這種金貴的東西,你知道旁人怎么想你嗎?”
不知道,但能猜到。
可林昭野卻覺得很無趣。
她直言:“我明白要作出改變,但也要就事論事。唐同志,我知道我出身資本家,但國家都允許我們領分紅。我不是過街老鼠。因為我給孩子用尿不濕?”
“不是不是,小林你說話太急了,沒有那么糟糕?!绷秩缧鲁鰜泶驁A場,對唐瑞芳委婉勸道:“你的意思小林也知道,但別嚇到年輕人,我們基地的情況沒有那么糟糕……”
大家一時間安靜下來,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各有各的想法。
林昭野深吸一口氣,還是退讓一步道:“好吧,我理解你們的顧慮,我會盡快調(diào)整我的生活。但我想,以程方彧和我曾經(jīng)的工資和積蓄,我應該也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吧?”
她這么說,也算是給唐瑞芳臺階下,唐瑞芳緩了一口氣:“小林,要注意人的妒忌心,我們家屬院絕大部分軍嫂都出自工農(nóng)家庭,不壞,但要強?!?/p>
林昭野點頭,內(nèi)心卻涌起波瀾。
看來,她得想個辦法帶大家,至少一部分人過上好日子。
不然她必須跟著吃苦,那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