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見野情緒低落,林初夏輕聲安慰:“有些事,盡力就好。不過……”她頓了頓,語氣認真了幾分?!澳愕枚嘧⒁獍踩??!?/p>
江見野扯了扯嘴角:“謝謝關心,我會盡快抓住他?!?/p>
林初夏挑眉,他好像會錯意了?但她還是把何詩韻講的那個“村姑設計嫁知青”的故事,原原本本又講了一遍給他聽。
“重點不是故事本身。”她看著江見野的眼睛,強調道:“重點是,你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你要是真在二道溝出了點什么事兒,我這臉面、我這名聲,在大隊里可就徹底沒法混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p>
江見野聽完,表情像是被雷劈了,怎么跟他預想的“英雄救美”劇本完全反了?
林初夏繼續掰扯:“我下鄉第一天就宣告有未婚夫,就是為了躲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算計。打那以后,小樹林、苞米地、小河邊這些事故高發地,我一步都沒單獨踏進去過!哪個嬸子小媳婦請我去家里做客,我也從來沒答應。就這樣,還擋不住好幾個人硬要給我說親!”
她話鋒一轉,帶著點看好戲的揶揄看著江見野,“你呢?城里人,吃商品糧,還是‘公安’身份。攀上你,全家雞犬升天。所以……”
江見野的臉徹底黑了,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告別江見野,林初夏回屋補覺。
江見野卻毫無睡意,腦子里反復推演著抓捕林峰的可能。一切都太巧了!?
他這邊剛上報發現異常,第二天人就跑了!這讓他陷入極大的被動。
還好,匯報時他一個字都沒提林初夏,只說了林峰本人的疑點。
他本打算等回部隊后,直接向領導做詳細、保密的當面匯報……現在看來,行動中恐怕出了大問題。
眼下只能蟄伏,盡量減少與上線的聯系,靠自己了。
林初夏回到趙紅艷和孟曉晴的房間,低聲囑咐懷里的黑妹和小栗子安分待著,警醒點,有人靠近第一時間“通知”她。
躺下后,疲憊瞬間將她淹沒,沉沉睡去。
清晨的寒氣像刺骨的針,弄人得人臉頰生疼。
林初夏仔細地將黑妹和小栗子貼身揣好,劇毒的黑妹盤在袖袋深處,冰冷滑膩的觸感時刻提醒著她潛在的危險。
這大冬天黑妹也無處可去,所以決定暫時跟林初夏住一起。
這小東西,既是護身符,也是需要嚴防死守的利器。
草草吃過早飯,她和孟曉晴裹緊臃腫的棉襖,圍巾纏得只露出兩只眼睛,坐上生產隊那輛吱呀作響的木頭爬犁。
趕車的鐵牛叔“啪”地甩了個響鞭,老牛慢悠悠地邁開步子,碾過厚厚的積雪,朝著鎮子方向駛去。
車廂里,兩個姑娘擠在一起取暖。
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一層細霜。
“可算能出來了?!泵蠒郧缏曇魫炘趪砝铮钌钗艘豢跉饫^續說。
“醬油瓶底兒都刮干凈了,鹽罐子也見了底,再不來買,咱們知青點怕是要集體喝白水煮土豆了。”
林初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最近接二連三的風波,像無形的繩索捆著她們,連日常采買都成了奢侈。
兩人默契地達成共識——這次必須同行,互相壯膽,速戰速決。
鎮上的供銷社依舊是人氣最旺的地方。
空氣里混雜著煤油、肥皂和點心的復雜氣味。
柜臺后,穿著藍布罩衣,袖口套著深色套袖的售貨員大姐,正麻利地撥著算盤珠子。
“同志,麻煩您,要一卷藍棉線,兩塊‘燈塔’牌肥皂,兩包牙粉,5袋人參雪花膏,4斤毛線,7尺藍布。再給我拿……”她頓了頓,聲音刻意放大了些:“十包樟腦丸,1斤煤油!” 最后又補了句,“再來四瓶北冰洋汽水!”
“十包?!” 售貨員大姐撥算盤的手停住了,驚訝地抬眼。
不等她開口,旁邊的孟曉晴先扯下了圍巾,瞪大了杏眼:“夏夏!你瘋啦?那樟腦丸味兒沖得能頂人一跟頭!買這么多干啥?熏房子也用不著十包?。∵€有煤油?咱點燈的煤油還有呢!”
林初夏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可怕的回憶,猛地閉上眼睛,肩膀還配合地瑟縮了一下,聲音帶著點后怕的顫音:“晴晴,你是不知道……前兩天我去柴火垛抱柴禾,剛扒拉兩下,就看見……就看見一條大蛇盤在里頭!灰撲撲的,一動不動,是在冬眠!可把我魂兒都嚇飛了!連滾爬爬跑回來的!”
她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我這心里頭直犯膈應!晚上睡覺都夢見它爬我被窩里!不行,我得買多點樟腦丸,房前屋后,窗臺門縫,柴火垛邊上,都得撒上!那味兒蛇最怕!熏死它們!煤油……煤油是想著摻和點,味兒竄得更遠些……”
她解釋得煞有介事,還帶著點小姑娘特有的夸張驚慌。
這番繪聲繪色的描述,成功地把孟曉晴也帶入了情境。
她想象著那冬眠大蛇的畫面,不由得也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裹緊了棉襖,聲音都弱了幾分:“媽呀……聽著都瘆人……那,那大姐,給我也來五包樟腦丸!我那屋離柴火垛也不遠!”
恐懼顯然比理智更有說服力。
售貨員大姐見多了各種理由,小姑娘怕蛇更是人之常情。
她臉上那點疑惑瞬間變成了理解,利落地開票:“行,十包樟腦丸,兩斤煤油,四瓶汽水……肥皂兩塊?!?/p>
林初夏爽快交錢。
售貨員把一摞用粗糙黃紙包著,散發著濃烈刺鼻氣味的樟腦丸,還有捆好的煤油瓶、汽水,推到柜臺邊。
林初夏趕緊把那些氣味濃烈的紙包塞進自己帶來的大布袋子最底層,又把煤油瓶和汽水小心放好,這才松了口氣。
孟曉晴也把自己的樟腦丸藏好,仿佛揣著驅邪的寶物。
出了供銷社,隔壁副食店飄來的肉腥味就顯得格外誘人。
副食店的肉案前人頭攢動,案板上擺著凍得硬邦邦的豬肉、幾條凍魚,角落里竟還掛著一副相對完整的羊骨架!
“嘿,今天運氣好,有羊肉!”孟曉晴眼睛一亮。
兩人擠過去。林初夏指著那副剃得異常干凈的羊骨架,問柜臺后叼著煙卷的賣肉大叔:“同志,這羊骨頭咋賣的?”
大叔把煙卷別在耳朵上,用油乎乎的手指敲了敲骨架:“羊骨頭?兩毛錢一斤,不要票!小姑娘想要哪塊?”
那骨架上的肉幾乎被剔得一絲不剩,連肋骨都顯得光溜溜的,透著一股寒磣。
林初夏的目光落在相對肉厚些的脊骨部位:“大叔,給我來十斤羊脊骨吧?!?/p>
大叔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行?。〔贿^咱這脊骨連著肋排賣,脊骨要,肋排也得帶上,不單拆?!?/p>
林初夏看著那幾根被剃得比狗啃過還干凈,幾乎只剩一層骨膜的肋骨,心里默默吐槽這捆綁銷售真夠霸道。
但想到冬日里一鍋熱氣騰騰的羊骨湯,那暖意足以驅散所有嚴寒。
貴在骨髓和湯頭,骨頭縫里那點肉星子,權當添頭了。
她咬咬牙,臉上擠出個笑:“成!脊骨肋排都要,麻煩您給稱十斤!再來2斤羊肉?!?/p>
買好了肉,兩人又轉戰糧食站。
林初夏拿出家里寄來的和江見野支援的細糧票,買了些精貴的白面、大米和小米。
沉甸甸的糧袋扛在肩上,心里卻踏實了不少。
最后一站是郵局。
簽收家里的信后,將自己的平安信寄回家里。
信里,她只字不提江見野,不提知青點的風波,更不提那失蹤的林峰。
字里行間,只有小女兒對父母的深深思念,絮叨著“天冷加衣”、“吃飽穿暖”的瑣碎叮嚀,末了重重寫下“一切安好,勿念”。
林峰消失后,她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這封報平安的信,是她能為父母構筑的最后一道屏障。
若真有無法抗拒的旋渦,至少……至少要把他們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