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離去的冰冷氣息尚未在學院徹底消散,第二道、更加不容置疑的王命,如同精準射向標靶的利箭,再次穿透了伊莉雅竭力維持的平靜。
一封由暗月王國皇家火漆封印的信函,被一名沉默的宮廷侍從親手交到了伊莉雅手中。火漆上,荊棘王冠的印記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信函的內容簡潔而沉重:
“暗月王國國王陛下諭令:
為慶賀國王陛下六十誕辰,彰顯王國榮光,促進與諸邦睦誼,特于王國歷星霜月第三日,于暗月王宮舉行盛大慶典暨外交舞會。
暗月王國公主,伊莉雅·暗月·星輝殿下,作為王室血脈之代表,務必準時出席慶典及舞會。
此乃彰顯王國威儀、履行王室職責之要務,不得有誤。
—— 王國首相府代行御令”
“務必準時出席……彰顯王國威儀……履行王室職責……”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砸在伊莉雅的心上。這不再是暗示,而是來自國王的、不容抗拒的正式命令。所謂的慶典和外交舞會,不過是華麗的面紗,其核心,就是將她推回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與那位銀輝三王子“增進了解”,為那場冰冷的政治聯(lián)姻鋪平道路。
伊莉雅握著信函的手指冰涼,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信紙邊緣精美的燙金紋路,此刻在她眼中如同冰冷的枷鎖花紋。窗外陽光明媚,鳥鳴啁啾,但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至全身,連指尖上那枚秘銀戒指傳來的微弱暖意,都顯得杯水車薪。
她甚至能想象出王都的景象:觥籌交錯的虛偽寒暄,貴族們審視貨物的目光,還有那位從未謀面的王子殿下,如同評估一件戰(zhàn)略物資般打量著她……而林風,他的一切,他的努力,他的笑容,他笨拙卻溫暖的戒指,都將被隔絕在那座名為“王室”的冰冷高墻之外。
使者帶來的口諭是枷鎖,而這封蓋著國王火漆的正式邀請函,就是那最后落下的鎖扣。她回歸王室社交圈,踏入那場名為“榮耀”實為“交易”的舞會,已是無可逃避的宿命。
伊莉雅緩緩將信函放在書桌上,動作輕得沒有一絲聲音。她走到窗邊,望著樓下林蔭道上那個熟悉的身影——林風正站在那里,抬頭望著她的窗口,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陽光落在他身上,卻無法驅散他眉宇間那濃重的陰霾。伊莉雅的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她無法回應他的目光,只能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感受著那刺骨的寒意,一點點滲透進靈魂深處。
沉重的邀請函如同烙鐵,燙在書桌上,也燙在伊莉雅的心頭。她將自己關在靜修室里,厚重的黑曜石門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和聲音,卻隔絕不了內心的風暴。
冰冷的石墻,昏暗的光線。伊莉雅抱膝坐在冥想陣圖中央,銀色的長發(fā)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左手食指上,那枚溫潤的秘銀戒指,是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源,也是她與那個溫暖世界僅存的連接。
一邊,是林風。
他的笑容,他專注煉金時緊鎖的眉頭,他在訓練場上為她抵擋攻擊的身影,他笨拙地遞過早餐時泛紅的耳尖,他分享最大秘密時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有兩人之間那微弱卻無比真實的魔力共鳴鏈接,如同心跳般持續(xù)脈動。那是自由的氣息,是心之所向,是她冰冷生命里第一次感受到的、足以融化堅冰的暖意。放棄他,如同親手剜去心臟的一部分。
另一邊,是暗月王國。
那是生養(yǎng)她的土地,是賦予她“星輝”之名的血脈之源。父王日漸衰老,王國在諸強環(huán)伺中并非固若金湯。銀輝王國是北方強鄰,與其交惡,邊境摩擦、貿易封鎖、甚至兵戈相向……后果不堪設想。她從小被教導的責任——“王室血脈,與國同休”。拒絕聯(lián)姻,等于公然違抗王命,將王室尊嚴踩在腳下,將國家置于潛在的風險之中。那些可能因她任性而流離失所、甚至流血犧牲的無辜子民的面孔,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良知上。
責任與愛情。
冰冷的王座與溫暖的懷抱。
國家的安穩(wěn)與個人的幸福。
……
每一個選項都重若千鈞,每一個選擇都通向無法回頭的深淵。拒絕,是對林風的守護,卻可能成為王國動蕩的***。接受,是對責任的履行,卻意味著親手埋葬自己的心,將余生在金絲牢籠中枯萎。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她緊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中撕裂般的痛苦萬分之一。
她想起林風在樓下等待的身影,想起他眼中深藏的痛苦和無力的憤怒。他甚至沒有逼迫她,沒有說出“跟我走”那樣不負責任的話,只是沉默地守候,將選擇的權力完全交給她。這份沉默的尊重,比任何懇求都更讓她心如刀絞。
“林風……”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從她緊咬的唇齒間逸出,在空曠冰冷的靜修室里顯得格外凄涼。巨大的痛苦如同潮水將她淹沒,她蜷縮起身體,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撕心裂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