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未冷,劍已歸鞘。
九厄劍懸在心口,青銅殘身微微震顫,倒流的血絲如游龍般順著劍脊攀附而上,滲入那些深不見底的裂紋。陸淵站著,脊梁挺得筆直,仿佛插在大地中央的一桿戰(zhàn)旗,任風雷撕扯,不動分毫。他的胸口還留著那個通透的窟窿,邊緣焦黑,是七情劫火自內(nèi)而外焚燒的痕跡,可血不再涌,反而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著,逆著天地常理,往丹田深處匯聚。
小世界在崩塌。
曾經(jīng)浩瀚如星海的內(nèi)天地,此刻如沙塔傾頹,山河碎裂,法則之河干涸斷流。可這崩塌并非潰敗,而是收縮——是千軍萬馬從散亂潰逃,轉(zhuǎn)為列陣合圍,只為凝聚那一柄刺破蒼穹的鋒刃。
金丹,正在成形。
它不在丹田正中,而在心脈與識海交界之處,由三股意志熔鑄:一為情劫之火,熾烈不滅;一為葬劍之魂,冷硬如鐵;一為悖道之念,逆天而行。三者本該互斥,可此刻卻被噬魂鏈纏繞,如三條巨蟒絞成一股,強行壓縮、鍛打、凝實。每一次收縮,都引發(fā)體內(nèi)法則的劇烈震蕩,經(jīng)脈如遭雷擊,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陸淵咬牙,左眼星河紋寸寸崩裂,右眼劫火紋熊熊燃燒,兩股力量在眉心交匯,竟隱隱勾勒出半枚破碎的圖騰——像是銀河傾覆,又似情火焚天。
“還不夠。”他低語,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火沒燒透,鏈沒鑄牢,丹……還沒硬。”
話音未落,天穹裂開。
不是空間裂縫,而是法則本身的撕裂。一道紫黑色雷光自虛無中劈下,帶著混沌氣息,雷身纏繞著細密符文,如鎖鏈般層層疊疊,分明是天道監(jiān)控的烙印。這雷劫不為誅殺,而為“標記”——一旦擊中,便會將他的存在納入輪回閉環(huán),成為天道運轉(zhuǎn)中一顆無法掙脫的齒輪。
陸淵抬頭,不閃不避。
“來得正好。”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我正缺點鏈子,給自己加點重量。”
金丹微旋,主動迎上第一道雷劫。
雷光劈落的剎那,金丹表面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面容——半是墨九淵的瘋癲笑意,半是君臨天的陰冷眼神,二者交融,如夢魘烙印。可這面容只存在一瞬,便被金丹內(nèi)部的劫火吞噬,化作一道法則絲線,被抽離、拉直、纏上陸淵右臂經(jīng)脈。
雷劫入體,不傷血肉,反被煉化。
第二道雷劫緊隨而至,陸淵閉目,識海中浮現(xiàn)出半炷香的未來軌跡——那是九厄劍時繭形態(tài)殘留的預知之力。他看見雷光的落點、符文的流轉(zhuǎn)、天道意志的滲透路徑。可他不躲,反而調(diào)整金丹角度,讓雷光正中丹核。
“你打我,我收你。”他睜開眼,左眼星河與右眼劫火徹底交融,眉心浮現(xiàn)出一枚半碎的銀河圖騰,“打多了,我還你一條鎖鏈。”
第三道雷劫落下時,金丹已開始自主運轉(zhuǎn)。它不再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吞噬”。每一道雷光被煉化,都化作一條法則鏈條,纏繞陸淵全身,如同為他披上一副由天道之力鑄成的戰(zhàn)甲。他的骨骼發(fā)出金石交鳴之聲,經(jīng)脈如江河改道,重新梳理出更高效的運行路徑。
而金丹本身,也在蛻變。
它不再是一顆單純的內(nèi)丹,而是一個微型世界的核心——山河、星軌、法則、生死,皆被壓縮其中。丹體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密紋路,像是某種古老陣法,又似殘缺經(jīng)文,正是《七情秘典》逆煉篇與《葬劍十三式》殘紋的融合。
就在此時,金丹深處,傳來聲音。
不是幻象,不是回響,而是法則共鳴引發(fā)的真實低語。
“你瘋了……”是夜未央的聲音,帶著醉意,卻藏著心疼,“燒心煉魂,連命都不要了?”
“你早該停下。”姬青鸞的聲音接續(xù)而上,清冷如月,“情劫可逆,天道可違,可你……不該把自己也煉進去。”
兩道聲音交織,如絲如縷,纏繞在金丹核心,試圖動搖陸淵的心神。可他不答,反而將心神沉入金丹,直面那兩股殘存的意志。
“我知道你們在。”他輕聲說,“一個為我燃盡七情,一個為我焚身化星。你們的火,我的血,他的劍——都成了這顆丹的料。”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可你們忘了,我從來就不是那個等著被救的人。我是那個——把你們從命格里硬生生拽出來的人。”
話音落下,金丹猛然一震。
兩道聲音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卻不再帶有動搖之意,而是緩緩交融,如溪流匯入江海。
“既是開始……”夜未央的聲音輕如呢喃。
“也是終結(jié)。”姬青鸞接道。
金丹徹底穩(wěn)定,法則鏈條自主運轉(zhuǎn),纏繞全身,如龍盤柱。陸淵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觸金丹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無痛感,只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像是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他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掌,忽然笑了。
“開始?終結(jié)?”他低聲自語,“我倒覺得——這才剛熱身。”
就在這時,金丹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不是夜未央,也不是姬青鸞。
那聲音蒼老、疲憊,卻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慰,仿佛跨越了十萬年的時光,輕輕拂過他的識海。
陸淵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他沒有抬頭,沒有追問,只是緩緩握緊了拳。
金丹微旋,一道雷劫再度劈落。
這一次,雷光尚未觸及身體,陸淵已主動踏前一步,迎向天穹。
他的右腳落地,左腳拖行,在焦黑的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金丹表面,那張墨九淵與君臨天融合的模糊面容,緩緩沉入丹體深處,最終化作一道暗紋,纏繞在丹核外圍,如同一枚被封印的徽記。
陸淵抬頭,望著那不斷劈落的混沌雷劫,嘴角咧開,露出森然白牙。
“來啊。”他低喝,“看看是你能不能把我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