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厄劍的鏈環在布條下輕輕震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陸淵沒動,目光仍落在掌心那塊青銅殘片上。殘片上的“天機閣”三字早已隱去,可指尖殘留的灼熱感卻揮之不去,仿佛那不是刻痕,而是烙印。他緩緩合攏五指,將殘片塞入懷中,動作干脆,沒有半分遲疑。
他知道,那不是邀請。
是戰書。
他不需要藏身暗處窺探,也不必等對方設局。既然天機閣想讓他走進去,那他便送一份“賀禮”——一份足以讓整座閣樓經脈錯亂的典籍。
陸淵盤膝坐下,右肩斜挎的布條一寸寸解開。青銅劍身暴露在空氣中,鏈狀形態尚未完全凝實,但劍脊深處已浮現出一道暗紅紋路,如鎖鏈纏心。他指尖一劃,精血滴落,正好落在劍柄斷裂處。
血珠未散,反被劍身吸收,隨即一道微弱的共鳴自識海蕩開。
逆靈血祭法則,殘篇。
他在腦海中勾勒功法脈絡,以吞噬來的血祭陣紋為基,摻入噬魂鏈的逆道波動,再以悖道真解為引,織成一篇看似可修、實則蝕骨的“改良典籍”。每一道符文都暗藏裂隙,只待人運轉時,法則自潰,道痕反噬。
寫到最后,他在封底輕輕一劃。
一道極細的紋路浮現,形如銀河碎裂,只在月光下可見。他沒多看,將整篇典籍烙印在一塊普通玉簡上,又隨手從地上拾起一枚低階弟子令牌,以劍氣刻下“北荒遺脈,愿獻秘典”八字。
做完這些,他抬手一拋。
玉簡劃過半空,被一道悄然掠過的黑影接住。那是一名天機閣外門弟子,腰間掛著巡查令,正奉命前往北荒巡界。他并未察覺玉簡上的印記早已被九厄劍標記,只當是哪個散修送來的投誠之物,隨手收進袖中。
陸淵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塵土。
戲,開場了。
三刻鐘后,北荒邊緣,一座臨時搭建的巡查營帳內。
那名外門弟子將玉簡呈上,交至巡查使手中。巡查使年約四旬,面容冷峻,眉心一點朱砂若隱若現。他接過玉簡,神識一掃,眉頭微皺。
“逆靈血祭?魔修的東西。”
但他沒有立刻銷毀。天機閣近來正廣收血祭殘篇,意圖完善“金丹抽取大陣”,任何相關典籍都要先行解析。他指尖一催靈力,玉簡展開,一篇完整功法浮現眼前。
“倒是有幾分新意……這改良路徑,竟能縮短血祭反噬時間?”
他低聲自語,隨即運轉神識,開始推演第一重法訣。
就在他神識深入的瞬間,玉簡上的符文悄然扭曲。那看似順暢的法則流轉中,一道隱性悖道紋路驟然激活,如毒藤纏根,順著神識倒灌而入。
巡查使身體一僵。
他經脈中的靈力開始逆沖,血祭法則與逆道波動在體內激烈碰撞。七竅之中,血絲緩緩滲出,一滴一滴落在玉簡上,將“改良典籍”四字染得猩紅。
他想喊,卻發不出聲。
神魂被鎖,道痕紊亂,仿佛有無數細針在識海中穿刺。他死死抓住桌角,指節發白,可體內那股力量卻越來越強,像是要將他的修為連根拔起。
帳外風沙呼嘯,無人察覺異樣。
陸淵盤坐在十里外的一塊巨巖上,雙目緊閉,神識卻如絲線般纏繞在那枚玉簡之上。他能“看”到巡查使的經脈走向,能“聽”到他體內法則崩解的聲響。
時機到了。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九厄劍上。劍身嗡鳴,鏈環展開,一道無形之力自識海射出,直撲北荒營帳。
噬魂鏈,啟。
巡查使七竅流血,神魂即將潰散。就在他最后一絲意識即將熄滅的剎那,陸淵的劍骨形態自識海沖出,如一道銀光斬斷其道痕鎖鏈。
轟——
記憶碎片如洪流般涌入。
血祭陣紋的運轉節點、天機閣三層結界的靈脈分布、七名被囚禁的魔教長老位置……一條條情報在識海中閃現。最后,一張泛著血光的紙頁浮現,標題五個大字:修士絞殺令。
陸淵目光一掃。
名單上,血手老人位列其首,三名魔教長老緊隨其后,七名散修名字一一標注圍剿時間與地點。再往下,字跡愈發猩紅,仿佛用血寫成。
“葉孤鴻,三時辰內圍剿于北荒斷崖。”
陸淵瞳孔一縮。
他盯著那三個字,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九厄劍。劍身劇烈震顫,布條下的鏈環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回應主人的心跳。
葉孤鴻……竟已被盯上。
他指尖緩緩劃過名單,一滴血從指腹滲出,正好落在“葉孤鴻”三字之上。血珠未化,反而被紙面吸收,隨即那三個字微微發燙,一道極細的鎖鏈虛影纏繞其上,一閃即逝。
詛咒標記。
天機閣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只等他踏入斷崖,便萬劍穿心。
陸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劍在人在?”他低聲喃喃,聲音里帶著幾分譏誚,幾分狠意,“我還沒讓你死,誰敢動你?”
他緩緩站起身,將九厄劍重新裹緊,布條纏了三圈,最后一圈系得極緊。他抬頭望向北荒斷崖的方向,風沙撲面,卻擋不住他眼中的寒光。
三時辰。
夠了。
他抬步前行,腳步沉穩,每一步落下,地面裂開細微紋路。走至半途,他忽然停下,從懷中取出那塊青銅殘片。
殘片表面,原本的“天機閣”三字再次浮現,可這一次,字跡邊緣竟泛起一絲裂痕,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撐開。
陸淵盯著那裂痕,眼神微動。
他沒說話,只是將殘片翻轉,指尖在背面輕輕一劃。
一道新的符文浮現,與封底玉簡上的銀河紋路完全一致。
下一瞬,殘片微微一震,像是與某處產生了共鳴。
陸淵收起殘片,繼續前行。
風沙中,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唯有右肩那柄被布條層層包裹的青銅劍,始終低鳴不止。
三時辰后,北荒斷崖。
崖頂佇立七道身影,皆披天機閣黑袍,手中長劍出鞘,劍尖直指崖底一人。
那人背對眾人,一襲灰袍破舊不堪,手中握著一柄無鞘長劍,劍身染血,劍尖垂地。
他抬頭望天,聲音沙啞卻堅定:“劍未斷,人未倒。誰說葬劍魂,便不能逆天?”
崖頂中央,一名巡查統領冷笑:“葉孤鴻,你已被列入絞殺令,陸淵不會來救你——他若來了,便是自投羅網。”
話音未落,遠處風沙驟起。
一道身影踏風而來,肩扛布裹青銅劍,步伐不急不緩。
他每走一步,地面裂開一道細紋,直延伸至斷崖邊緣。
巡查統領瞳孔一縮:“誰?”
那人停下,右手緩緩撫過肩上布條。
“你說誰會來?”他咧嘴一笑,手指一扯,布條松開一寸,露出鏈環上那只由怨念凝成的眼,“——是你們,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