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劍脊往下淌,在白骨上砸出一個個小坑。陸淵沒去管,只是把九厄劍往地上一插,借力站直。三日倒計時已過其二,鐘聲早歇,可萬骨枯淵的天穹卻開始滴血。
一滴,兩滴,三滴。
血雨落地不化,反在骨地上緩緩拼出一個“囚”字,像是誰用命寫下的符咒。
他抬頭,青銅棺槨早已崩裂,殘骸散落如灰。一道身影立于廢墟中央,黑袍翻涌,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亮得瘆人,像是兩簇從地獄深處燃起的鬼火。
“你終于來了?!蹦锹曇舨幌袷菑暮韲道锇l出的,倒像是從四面八方的白骨中爬出來的,“悖道之影?!?/p>
陸淵扯了扯嘴角,沒答話。他右臂經脈早已灰敗如枯藤,劍骨裂痕蔓延至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在肺里攪??伤€是把劍拔了出來,橫在身前。
“我跟你賭三招?!彼曇羯硢。瑓s穩得像鐵,“我接下,你答我一問?!?/p>
噬靈尊低笑,笑聲里帶著幾分譏誚:“你連站都快站不穩,拿什么賭?”
“拿命?!标憸Y把劍尖點地,血順著指縫滑落,“三招,不死就算我贏?!?/p>
空氣凝了一瞬。
血雨忽然停了。
噬靈尊抬起手,指尖一勾,陸淵識海中的九厄劍投影驟然劇震——那一擊不是沖他來的,是沖劍魂本源去的。
第一招,蝕靈絞殺。
陸淵瞳孔一縮,識海瞬間翻江倒海。他來不及多想,反手催動噬魂鏈,將神魂與劍體強行隔斷。銀鏈纏繞識海,硬生生扛下那一擊。
“咔!”
鏈體崩出三道裂痕,一縷銀絲飄出,混入空中尚未落地的血雨,轉瞬消失。
他悶哼一聲,左肩血肉翻卷,像是被無形的鐮刀削過,可人沒倒。
“第一招?!彼帜税涯槪藵M掌,“我接了。”
噬靈尊瞇眼:“你比我想象的……更蠢?!?/p>
“第二招。”陸淵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來?!?/p>
噬靈尊抬手一揮,萬骨枯淵的地面轟然炸開。十萬怨靈殘影自骨堆中爬出,每一具都帶著陸淵曾吞噬過的法則碎片,有的握著劍骨殘片,有的纏著噬魂鏈虛影,甚至有一具,右肩斜挎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染血布條。
“殺他。”噬靈尊輕語。
十萬怨靈齊動,圍殺而來。
陸淵咬牙,逆轉劍骨運行,將體內殘存的怨靈之力盡數引爆。轟然一聲,氣浪炸開,怨靈包圍圈撕出一道缺口。
可左眼銀河紋路驟然灼痛,視野一黑,幾乎失明。
“我的路,從不由你定義!”他怒吼,催動悖道真解殘篇,劍骨轟鳴,反震之力將怨靈震散。
第二招,破。
他單膝跪地,喘得像條被拖上岸的魚,可手里的劍,依舊沒松。
“兩招?!彼ь^,盯著噬靈尊,“還差一問?!?/p>
噬靈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真以為,三招之后,我就會告訴你?”
“你不答,我就殺你?!标憸Y冷笑,“哪怕只剩一口氣?!?/p>
噬靈尊搖頭:“第三招,不是你能接的?!?/p>
話音未落,天穹裂開一道口子,一道星隕之光自虛空中墜落,軌跡與陸淵左眼銀河紋路完全重合。
天罰降臨。
陸淵瞳孔一縮,預知畫面剛閃出半瞬,時繭形態便轟然崩解。他知道,這一招,躲不掉。
他也沒躲。
反而往前一步,挺胸迎上。
星隕穿體,自右肩貫入,左肩穿出,將他釘在原地。琵琶骨處未流血,反而浮現出一道微型鎖鏈紋路,像是天道法則親自打下的烙印。
他單膝跪地,左手撐骨地,右手仍握著九厄劍,劍尖指向噬靈尊,血順著劍刃滴落,在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現在?!彼曇舻蛦?,卻一字一頓,“告訴我——當年是誰抽走我父親靈根?”
噬靈尊低頭看他,眼神忽然變了,像是透過他,看到了什么遙遠的東西。
“你父親……”他緩緩開口,“不是被抽走靈根。”
陸淵瞳孔一震。
“他是自愿獻祭的?!?/p>
“什么?”
“布四象封印時,缺一主祭之魂。你父親,是主動走進祭壇的。”
陸淵手指猛地一顫,劍尖晃了晃。
“不可能……他明明是為了護族……”
“護族?”噬靈尊冷笑,“陸家早已被掌控,你父親若不獻祭,整個陸家都會被煉成封印的養料。他選了最輕的代價?!?/p>
陸淵喉嚨發緊,像是被人用手死死掐住。
“那你呢?”他咬牙,“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這些?”
噬靈尊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劃過自己臉龐。那層模糊的皮肉如灰燼般剝落,露出一張與陸淵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更蒼老,眼神更冷。
“我是他最后的惡念?!笔伸`尊低語,“也是你父親當年,親手封進萬骨枯淵的‘影’?!?/p>
陸淵猛地抬頭。
“初代閣主分裂神魂,善念封于九厄劍,惡念鎮于枯淵。你父親知道真相,卻無力阻止,只能以自身為祭,換一時安寧?!?/p>
“而你……”噬靈尊盯著他,“從一開始,就是被選中的悖道者。九厄劍擇主,不選順天之人,只選敢逆天之人?!?/p>
陸淵手指一松,劍尖微微下垂。
可下一瞬,他猛然抬頭,眼中銀河紋路炸開一道裂痕,血順著眼角流下。
“所以……你也是他?”他低吼,“你也是初代閣主?”
噬靈尊沒答,只是輕輕抬手。
天穹再次裂開,一道更粗的星隕之光凝聚,比方才那道強了十倍不止。
“第三招已過。”他淡淡道,“賭約結束?!?/p>
陸淵瞳孔驟縮。
“你答應過——”
“我只說,你接下,我答你一問?!笔伸`尊嘴角微揚,“你問了,我也答了?,F在,輪到我出招?!?/p>
星隕之光轟然下墜。
陸淵想動,可琵琶骨被鎖鏈紋路禁錮,經脈寸斷,連抬手都難。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光,朝著頭頂劈落。
劍柄上的血,一滴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