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厄劍半出鞘,劍脊嗡鳴如雷,陸淵一手將夜未央拽至身后,另一手橫劍于前,寒氣自淵底翻涌而上,那縷黑氣竟在石壁上凝成一只眼,幽幽睜開。
夜未央指尖血未干,殘符尚在壁上微光閃爍。她咬牙,將最后一絲情劫本源壓入指腹,血珠滾落,再次劃過那歪斜的符文。符光一閃,黑氣如遭雷擊,猛地縮回石縫,只留下一道焦痕,像是被無形之火灼燒過。
“它認(rèn)得你。”陸淵低聲道,劍尖未收。
“不,它認(rèn)得的是這符。”她喘息著,“葬兵淵的禁制,本就是用情劫血祭封的。”
陸淵冷笑,將劍收回肩后:“那正好,讓它看看,誰才是該被燒的那個。”
他轉(zhuǎn)身,背靠石壁,盤膝而坐,九厄劍橫于膝上。劍脊裂紋中,那團(tuán)黑焰仍在跳動,像一顆被囚禁的心臟,陰冷、緩慢、卻帶著吞噬萬物的貪婪。
“要開始了。”他說。
夜未央點頭,挪到他背后,指尖輕抵其后頸。她知道這一煉,九死一生。玄冥心火能焚魂煉魄,尋常修士沾之即化飛灰,而他,竟要將它引入劍骨,以身為爐,煉己為器。
陸淵閉眼,深吸一口氣,劍骨之力自識海下沉,緩緩撬開劍脊封印。黑焰如蛇,順著劍身游出,一縷寒氣撲面而來,連呼吸都結(jié)出霜花。
心火入體,第一瞬,右肩炸開劇痛。
不是灼燒,而是凍結(jié)——從骨髓深處開始,一寸寸凝固,像是有千萬根冰針順著經(jīng)脈扎進(jìn)五臟六腑。他的肌肉抽搐,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剛滲出便化作冰晶。
“別開時繭。”夜未央在他耳邊低喝,“你現(xiàn)在看未來,只會提前看見自己怎么死。”
陸淵喉嚨里滾出一聲悶笑:“老子不想看怎么死,老子只想知道,這火,能不能燒穿天道的規(guī)矩。”
他強(qiáng)行壓下識海中那股預(yù)兆的躁動。時繭欲開,卻被他以意志死死封住。他知道,再開一次,壽元必?fù)p,而他現(xiàn)在,連命都押上了,哪還怕少幾年?
心火繼續(xù)推進(jìn),劍骨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自右肩擴(kuò)散至整條手臂,再攀上脊椎。每裂開一道,便有一股寒意直沖腦海,幻象翻涌。
他看見父親跪在祭壇上,靈根被抽離,血灑長空。
他看見自己倒在血羅門祭壇,九厄劍脫手,夜未央七情絲寸斷。
他看見天穹崩裂,乾元立于云端,冷眼俯視眾生如螻蟻。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猛然睜眼,一掌拍地,劍骨之力爆發(fā),將所有幻象震碎。
心火一滯,隨即被反向牽引,順著劍骨裂紋,灌入右肩深處。陸淵悶哼一聲,整條右臂瞬間漆黑如墨,皮下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像是隨時會炸開。
夜未央察覺不對,指尖情劫本源加速注入。溫流如春水,緩緩中和那股極陰之寒。她的臉色卻迅速蒼白,唇色發(fā)青,七情絲早已斷盡,此刻全憑本源支撐。
“撐住……”她低語,“你若倒下,誰來砍碎他們的天?”
陸淵沒回答,只是咬破舌尖,鮮血順喉而下,激得識海一震。他將心火逼入骨髓最深處,以痛為錘,以火為鍛,一寸寸錘煉劍骨。
忽然,劍骨裂紋中泛出一絲金光。
微弱,卻刺眼。
那光順著骨紋游走,竟在骨骼表面勾勒出古老符文,與葬兵淵壁上殘符同源,卻又更加完整,像是被封印了萬年的印記,終于蘇醒。
“這是……”夜未央瞳孔微縮。
金光暴漲,心火竟開始反向被吞噬。黑焰扭曲,發(fā)出無聲嘶吼,卻被劍骨死死鎖住,一點一點碾碎、煉化、融入骨髓。
陸淵仰頭,發(fā)出一聲低吼,如野獸蛻變。他的右臂由漆黑轉(zhuǎn)為墨金,骨骼發(fā)出金屬般的嗡鳴,像是有劍魂在其中蘇醒。
識海深處,一道石碑影像驟然浮現(xiàn)。
碑上刻字,無聲卻如驚雷炸響——
“劍骨非骨,乃封神之匣。”
陸淵渾身一震,意識幾乎潰散。他認(rèn)得這碑,上一次見它,是在血羅門地底密室,殘破、古老、無人能解。而此刻,碑文清晰,字字如刀,刻入神魂。
封神之匣?
他的劍骨,是容器?
封的,是誰的神?
他來不及細(xì)想,心火最后一縷被徹底煉化。劍骨嗡鳴不止,墨金之色流轉(zhuǎn)全身,裂紋未消,卻已化為符文脈絡(luò),隱隱與九厄劍共鳴。
他緩緩睜眼,左眼銀河紋路一閃,竟有金光掠過,快如電光。
“成了?”夜未央松了口氣,指尖情劫本源幾乎枯竭。
陸淵沒答,只是緩緩抬手,五指張開,再握拳。
咔。
一聲輕響,像是劍鞘開合。
他右臂劍骨震動,竟引動周圍寒氣,凝成三寸霜刃,懸浮掌心。那刃無柄,卻鋒芒畢露,寒氣逼人。
“這副骨頭,”他低笑,“能砍碎他們的天了。”
夜未央想笑,卻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差點栽倒。陸淵反手將她扶住,肩上九厄劍微顫,劍脊裂紋中,那團(tuán)黑焰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縷金紋,緩緩游走,像是活物在呼吸。
“你透支太多了。”他皺眉。
“廢話。”她靠在他肩上,聲音虛弱,“你不也一樣?”
陸淵沒再說話,只是將她扶起,自己也緩緩站直。右臂仍有些麻木,但劍骨之力已完全不同。以往是強(qiáng)行催動,如今卻如呼吸般自然,仿佛這副身體,終于真正屬于他。
他抬頭,望向淵頂。那里漆黑一片,卻不再壓抑。他知道,從今日起,他的劍,不會再被任何規(guī)則束縛。
“走?”他問。
“走。”她點頭。
他邁步,腳步比之前穩(wěn)了許多。夜未央扶著他,兩人緩緩向淵口行去。身后,那面刻著殘符的石壁,悄然裂開一道細(xì)縫,黑氣滲出,卻不再游走,而是靜靜凝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
陸淵忽然停步。
九厄劍在識海中震動了一下,劍脊裂紋中的金紋,竟緩緩勾勒出一條鏈形輪廓,似虛似實,一閃而逝。
他沒回頭,只是將劍握得更緊。
夜未央察覺異樣:“怎么了?”
“沒事。”他繼續(xù)前行,“只是覺得,這劍,好像餓了。”
她皺眉,還想問,陸淵卻忽然抬手,將她猛地拽向一旁。
一道霜刃自他掌心ji射而出,直插前方石壁。
刃入石三寸,寒氣四散。
石壁上,赫然浮現(xiàn)出一道與劍骨同源的符文,正緩緩滲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