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三息。
陸淵的腳跟碾進沙地,轉身的動作沒完成一半,左眼突然炸開一陣灼痛。銀河紋路從眼角裂出,順著顴骨蔓延,整片左臉像是被星河灌注,皮下浮現出無數細密光痕。他沒停,反而將九厄劍抽出半寸,劍脊輕顫,一縷黑血順著槽口滑落,在沙地上畫出一道扭曲的線——那線剛成形,便自行扭動,指向北面三處不同的方位。
“不是裂隙,”他低聲道,“是嘴。”
話音未落,大地猛地一抖。百里之外,一道血色口子憑空撕開,像有巨獸在空間上咬了一口。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相繼炸現,每開一處,便有修士慘叫戛然而止,靈氣如沸水般蒸發。
“半炷香。”陸淵瞇眼,“夠砍三劍。”
他抬腳,劍骨在體內轟然共鳴。每一步踏出,腳下沙粒都凝成符陣,借力騰躍百丈。第一處裂谷在荒原深處,他未減速,九厄劍橫斬而出,劍骨為引,直接劈進空間裂縫的咽喉。裂口劇烈抽搐,仿佛被斬中命脈,血光倒卷,縮回一線。
可就在劍收回的剎那,陸淵脊椎一涼。一條無形鎖鏈自天而降,纏上他的骨節,猛地一勒。劇痛如萬蟻噬心,他悶哼一聲,嘴角溢血,卻咧嘴笑了:“來得正好,老子正愁沒人結賬。”
第二處裂隙在斷崖之下,已有半座山峰被吞入其中。陸淵從高空俯沖,劍尖點地,劍骨爆鳴,整條左臂的骨骼發出金屬交擊之聲。他以肩為軸,旋身橫斬,劍光如月牙掃過,將裂隙硬生生縫合。血光熄滅的瞬間,第二道天道鎖鏈落下,纏住他右腿,骨裂聲清晰可聞。
“兩道了。”他拄劍單膝跪地,喘了口氣,“天道記賬,還挺勤快。”
第三處最遠,在古河床干涸的河心。陸淵幾乎是拖著殘軀趕到。裂隙已擴張到十丈寬,邊緣扭曲,不斷吞噬著地面與空氣。他沒再廢話,九厄劍高舉過頭,劍骨自脊椎一路炸到指尖,整個人像是化作一柄人形利刃,從天劈落。
“給我——閉嘴!”
劍落,裂隙崩解。血光炸散如雨。
可就在那一瞬,陸淵體內響起一聲脆響。劍骨,裂了。
一道黑線自心口蔓延至肩胛,黑血滲出,滴落地面。血珠未散,反而迅速凝結,拼出一角殘缺壁畫:山巔之上,九道身影跪拜,中央一人持劍,背影與他一模一樣。
他低頭看了一眼,抬腳碾碎血紋。
“想嚇我?”他咳著血笑,“老子自己長什么樣,還能不知道?”
話音未落,一股寒意從背后襲來。夜未央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三步,七情絲網的殘端仍纏在他手腕,另一頭卻已沒入她心口。她雙目緊閉,指尖抵著自己眉心,一縷猩紅的光自舌尖溢出,順著指尖流入絲網,再逆向灌入陸淵經脈。
暖流沖進識海,天道鎖鏈的絞纏瞬間緩了半息。
陸淵猛地回頭:“你干什么!”
夜未央沒睜眼,聲音輕得像夢囈:“你說過,來生換我先遇見你。”
“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他怒吼,想甩開她的手,卻發現七情絲網已與他血脈相連,掙不開,斬不斷。
“不是談情。”她嘴角滲血,卻笑了,“是還債。”
那縷紅光越來越盛,夜未央的臉色卻迅速灰敗。她不是在輸送力量,而是在燃燒本源。七情秘典的禁忌之術,以圣女命脈為引,強行壓制天道反噬——代價是元神崩解,永墜輪回。
“住手!”陸淵一拳砸向地面,劍骨裂痕更深,“我不需要你拿命來填!”
“你不需要。”她終于睜眼,眸中已無焦距,“但我要。”
話落,紅光暴漲。天道鎖鏈發出刺耳的哀鳴,竟被逼退半寸。陸淵體內亂流平息,可夜未央的身體卻開始透明,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燼。
“夜未央!”
她沒回應。虛影背后,一層半透明的繭狀光膜緩緩浮現,內里輪回虛影閃現,似有無數個她,在不同時空中重復著同樣的動作——為他擋劫,為他燃命,為他沉淪。
陸淵單膝跪地,劍骨撐住身體,才沒徹底倒下。他盯著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瘋了?”
“你說過……”她唇邊血絲垂落,“寧負天下,不負你。”
“那是我說的!”他怒吼,“不是你拿命去應的!”
夜未央的身影越來越淡,只剩一句呢喃隨風飄散:“這次……換我先走。”
風起,繭光閉合,她消失了。
陸淵跪在原地,劍骨裂痕中黑血不斷滲出,與天道鎖鏈的壓迫共鳴,裂紋深處,竟浮現出細密神紋,形如鎖鏈,與劍脊上的噬魂鏈隱隱呼應。
他低頭,掌心那道金色裂痕仍在發燙,頻率與地脈震顫完全一致。
“它知道我來了?”他冷笑,“還是……等我來當祭品?”
他沒動,也不說話。只是將九厄劍緩緩抬起,劍尖指向北方。劍身輕顫,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三步外,沙地上殘留的血紋尚未完全消散,一角葬仙壁畫的輪廓若隱若現。陸淵盯著那紋路,忽然笑了。
“天要壓我,”他撐劍站起,單膝離地,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那我就——”
話未說完,劍骨裂痕猛地擴張,一道天道鎖鏈自虛空落下,直貫脊椎。他身體一僵,劍尖垂落,劍柄上的血漬順著指縫滑下,滴向地面。
劍,即將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