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厄劍的血紋爬上了陸淵的脖頸,像一條活過來的赤蛇,順著皮肉緩緩游動(dòng)。他背著夜未央殘軀,一步踏出劍冢裂谷,身后追兵的怒吼已被劍河斬?cái)啵赡枪蓧浩雀袇s如影隨形,貼著脊梁往上爬。
他沒回頭。
右肩布條下的劍身忽然一震,識(shí)海驟然翻涌,一道模糊身影憑空浮現(xiàn)——灰袍廣袖,面容蒼老,眼神卻如古井無波,仿佛看穿了十萬年的輪回。
“再啟時(shí)繭,魂墮裂隙。”
聲音不高,卻如鐘鳴貫?zāi)X。陸淵腳步一頓,左眼銀河紋猛地抽搐,像是被無形之手攥住眼球狠狠擰轉(zhuǎn)。
“你終于肯露臉了?”他咧嘴,嘴角裂開一道血口,“藏了這么久,就為了說這句廢話?”
殘念不答,只靜靜望著他心口那道從劍骨蔓延而出的裂痕,低語:“破碎者,方能承道。”
話音未落,身影如煙散去。
陸淵站在荒原中央,風(fēng)卷沙礫打在臉上,他卻笑了。笑得肩膀直抖,連帶著背上的夜未央殘軀也輕輕晃動(dòng)。
“承道?我可沒興趣當(dāng)什么天道祭品。”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跡,反手將九厄劍從肩頭卸下,橫在眼前,“我要的,是把它劈成兩半。”
劍脊微顫,血紋忽明忽暗,像是在回應(yīng),又像是在警告。
他沒再?gòu)U話,盤膝坐下,將夜未央平放在身側(cè)。指尖劃過心口裂痕,劇痛如刀剜骨,但他神色不變,反手一掌拍向胸口,硬生生震開識(shí)海封印。
“既然你不愿解,那我就自己撕。”
識(shí)海轟然炸開,法則碎片如暴雨傾瀉。他以劍骨為引,強(qiáng)行催動(dòng)“悖道解析”——這不是修煉,是拿命在賭。每一道裂痕都在滲血,每一寸經(jīng)脈都在哀鳴,可他的意識(shí)卻愈發(fā)清明。
幻境浮現(xiàn)。
君臨天的身影立于九重天闕之上,眉心黑瞳大睜,命盤如輪,緩緩旋轉(zhuǎn)。可就在那命盤深處,竟纏繞著一條金色鎖鏈,細(xì)若發(fā)絲,卻堅(jiān)韌無比,一路向上,直通云外——那里,有一道模糊身影端坐于天機(jī)閣主座,氣息與君臨天如出一轍。
同源。
不是分身,不是傀儡,而是命格共鑄,魂魄同根。一個(gè)被吞噬的容器,一個(gè)躲在幕后操縱一切的本體。
陸淵瞳孔驟縮。
“好一手金蟬脫殼。”他冷笑著,識(shí)海劇震,劍骨裂痕猛然擴(kuò)張,黑血自七竅滲出,“師尊吞徒,天道自閹,你們這一家子,還真是親熱得緊。”
就在此刻,解析完成。
識(shí)海轟然閉合,他猛地睜開眼,一口黑血噴在沙地上。血未散,竟自行凝成一圈細(xì)密紋路——正是君臨天命盤的縮影,而那眉心黑瞳的位置,赫然與他心口裂痕共鳴。
他盯著那血紋,忽然低笑出聲:“原來裂痕也能照命?有意思。”
沙地上的血紋微微發(fā)燙,與北方地脈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
他抬手,指尖輕觸夜未央冰涼的額頭。她的殘魂被困在輪回之繭中,氣息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可他知道,她還在聽。
“你說換你先走。”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貫的戲謔,“那我追你,總行吧?”
指尖滲血,順著眉心滑落,一滴精血墜入虛無。剎那間,七情絲線自虛空浮現(xiàn),殘端如蛇游走,刺向那層看不見的輪回之繭。
繭內(nèi),一絲微弱波動(dòng)傳來。
陸淵咬牙,將九厄劍橫于膝上,左手按住心口裂痕,右手掐訣,引動(dòng)殘魂共鳴。
“我提個(gè)買賣。”他盯著那絲線盡頭的虛影,一字一句道,“我揮一劍,你損百年壽元——換你活著見我最后一面。”
風(fēng)驟停。
絲線靜止一瞬,隨即驟然亮起,如星河倒灌,貫穿兩人元神。
契約成立。
他能感覺到,夜未央的殘魂在顫抖,不是抗拒,而是回應(yīng)。那絲線不再冰冷,反而泛起一絲暖意,像是在說:我信你。
陸淵咧嘴一笑,抬手將九厄劍扛回肩頭,站起身時(shí),右腿一軟,單膝砸進(jìn)沙地。可他沒倒,反而借力撐起,再度前行。
每走一步,體內(nèi)劍骨就發(fā)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響,裂痕如蛛網(wǎng)擴(kuò)散。每出一劍,夜未央就折損百年壽元。這買賣不公,可他從不講理。
“反正我這條命,本來就不該活到現(xiàn)在。”他喃喃,左眼銀河紋再度跳動(dòng),預(yù)示著追兵將至。
他停下,轉(zhuǎn)身望向北方。
三道劍光破空而來,執(zhí)法劍寒芒刺骨,領(lǐng)頭那人眉心黑瞳森然,正是君臨天的分身投影。
“陸淵。”那投影開口,聲音與本體毫無二致,“你背的是死人,扛的是廢鐵,走的是一條死路。”
陸淵歪頭,笑了:“你呢?當(dāng)筷子的,有資格談路?”
話音未落,他抬手拔劍。
劍未出鞘,天地驟暗。
左眼銀河紋瞬間蔓延至整張左臉,時(shí)繭形態(tài)悄然開啟。未來三息的畫面涌入識(shí)海——君臨天分身將自爆,劍氣席卷百丈,而他,會(huì)被一記偷襲洞穿肩胛。
他沒躲。
反而迎著那未來之景,大步?jīng)_出。
劍骨裂痕崩開,黑血飛濺,可他的速度卻驟然暴漲。一劍橫斬,不為殺人,只為逼退。劍鋒過處,空間撕裂,分身倉(cāng)皇后撤,執(zhí)法劍崩出一道裂痕。
陸淵落地,膝蓋砸地,沙塵炸開。
他喘息粗重,右肩布條徹底被血浸透,九厄劍的血紋已爬滿劍身,像是一條即將蘇醒的龍。
可他知道,這一劍,耗去了夜未央一百年壽元。
繭中殘魂微微一顫,表面浮現(xiàn)出第一道裂紋,細(xì)如發(fā)絲,卻深可見底。
他低頭,看著沙地上那圈由黑血凝成的命盤紋路,忽然伸手,將九厄劍插入其中。
劍落,紋路驟亮。
北方地脈,轟然共振。
君臨天本體猛然睜眼,眉心黑瞳劇烈收縮,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脅。
而陸淵,緩緩抬頭,左眼映著荒原盡頭的血色殘陽(yáng),輕聲道:
“你猜,裂痕能不能——斬?cái)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