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墜地,砸出一朵虛幻紅蓮。
那花不燃不滅,花瓣上一個“嗔”字緩緩流轉,像是從遠古傳來的一聲嘆息。陸淵盯著它,右肩的九厄劍突然劇烈震顫,布條下的血紋如蛇般游走,與地面那朵紅蓮遙相呼應。
他沒動。
身后,夜未央殘軀靜靜伏在背上,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可就在那血滴落地的剎那,他識海中猛然響起一聲低語——不是九厄劍的殘念,也不是葉孤鴻的提醒。
是她。
“進來……救我。”
聲音輕得像風,卻如雷貫耳。
陸淵咧嘴一笑,牙縫里還帶著未干的血:“你倒是會挑時候喊我。”
他抬起手,劍骨裂痕早已深入肩胛,此刻竟自行撕裂,一縷混著神血的精血順著指尖滑落,滴在九厄劍刃上。青銅劍嗡鳴一聲,識海驟然清明,道痕觀法全開。
眼前景象變了。
血池不再是血池,而是一道扭曲的漩渦,中央浮著一座由情念凝成的門。門上刻著七根絲線,其中一根斷裂,正與他左眼銀河紋路相連。
“七情劫域……老子來得正是時候。”
他一步踏出,腳下紅蓮炸成光點,盡數沒入九厄劍。劍身一震,竟主動撕開那道門扉。
門后,無雷無火,只有一片灰白世界。
無數身影立于虛空,皆是陸淵親手斬殺之人——噬靈尊爪牙、天機閣執法使、荒原怨靈……他們不言不動,卻齊齊轉頭,目光如釘。
“你救一人,可曾救過十萬怨靈?”
第一道聲音響起,如刀割神識。
第二道、第三道……萬千質問匯成洪流,直沖識海。陸淵左眼銀河紋路暴脹,道痕觀法瘋狂運轉,欲尋破綻。可每解析一道幻影,背上夜未央的氣息就弱一分。
“操!”他怒吼,劍骨裂痕崩開,黑血順著脊背流下,“老子救不了天下人,但老子偏要救她!”
他抬手欲斬,九厄劍剛動,識海卻猛地一震——時繭形態竟自行啟動,半炷香內的未來如走馬燈閃現。
畫面中,夜未央殘魂在劫雷下寸寸崩解,元神火種熄滅于第三息。
“三息……”陸淵咬牙,額頭青筋暴起,“不夠!”
就在他欲自毀劍骨強行逆轉時,背上那具幾乎散去的殘軀,突然動了。
一道七情絲自夜未央心口迸發,如龍騰空,瞬間貫穿萬千幻影。那些質問聲戛然而止,轉而化作哀嚎,被絲線纏繞、抽離,盡數引向她自身。
劫雷來了。
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從她體內炸出。
第一道,是怒火。
赤紅雷光自七情絲頂端劈落,直擊她元神。她的發絲開始化作光燼,隨風飄散。第二道,是恨意。雷光轉為墨黑,穿透識海,她嘴角滲出血線。第三道,是執念。雷光竟成透明,無聲無息,卻讓她整個殘軀開始透明。
陸淵怒吼,撲上前想擋,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推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七情絲越發明亮,而她的形體越來越淡。
“未央——!”
她忽然睜眼。
那一瞬,天地靜了。
她看著他,嘴角竟揚起一絲笑:“你說過……換我先走。”
“那我就追你,總行吧?”陸淵聲音沙啞,眼眶崩裂,血順著臉頰流下。
她沒回答,只抬手,指尖輕點自己心口,又指向他左眼。
七情絲微微一震,一縷光絲脫離主線,纏上他左眼銀河紋路,留下一道細微卻深刻的痕跡。
“現在……輪到我了。”
話音未落,第四道劫雷降臨。
這一次,雷光如琉璃,照出劫域核心——一座半埋于地的青銅殘碑。碑上刻著八個古字:
情劫非劫,乃道之眼。
陸淵瞳孔一縮。
那字跡,竟與九厄劍封印紋路同源!
他猛地撲向殘碑,可每進一步,劍骨裂痕就深一分,仿佛情劫法則在排斥他。黑血從七竅滲出,他卻笑得更狠:“老子偏要碰!”
他咬破舌尖,以精血為引,強行催動時繭,再度窺視未來。
畫面中,夜未央在第五道劫雷下徹底消散,而他因七情絲反噬,劍骨崩解,九厄劍脫體飛出,識海成空。
“兩息……”他喘著粗氣,“再來一次。”
他不再看未來,而是反向催動道痕觀法,逆向解析殘碑紋路。識海如刀割,可他不管不顧,硬生生將九厄劍插入碑面。
“給我——解!”
剎那間,劍身血紋暴漲,與殘碑共鳴。一道晦澀信息涌入識海:
“悖道真解·情劫篇:情非亂道,乃破道之鑰。執情者死,殉情者生,以本源承劫,可啟天機之眼。”
陸淵愣住。
隨即狂笑:“好一個‘殉情者生’!老子今天就殉一回!”
他拔出九厄劍,反手插入自己心口。
劍骨裂痕瞬間貫穿全身,可他借這痛楚,將壽元之力盡數催入劍中。九厄劍嗡鳴如龍吟,劍脊血紋化作一道血線,直沖殘碑。
碑文亮了。
“情劫非劫,乃道之眼”八個字浮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直射夜未央殘魂。
她猛然抬頭,眼中閃過十萬世輪回的光影。發絲盡燃,化作光雨,殘軀卻在光中凝實一瞬。
“陸淵——”她開口,聲音不再虛弱,而是帶著某種古老威壓。
他抬頭,左眼銀河紋路與七情絲共鳴,竟在虛空中映出一段殘缺畫面——
初代閣主立于九重天外,手持完整九厄劍,劍尖指向一名女子。那女子眉心有七情絲纏繞,正是夜未央前世。
“原來……你是早就算好了。”陸淵冷笑,“拿她當祭品,換你封印噬靈尊?”
殘碑無言,可那金光卻愈發熾烈。
夜未央殘魂在光雨中緩緩抬手,七情絲再次暴漲,這一次,不是引劫,而是化劫。
她將第一重嗔念劫雷盡數吸入體內,元神火種不滅反燃,竟在識海中凝成一朵七情蓮。
“未央!”陸淵怒吼,“你瘋了?!”
她回頭,笑得傾城:“你說過,瘋子才活得痛快。”
話音未落,她猛然將七情蓮擲向殘碑。
金光與蓮火相撞,轟然炸開。
陸淵只覺左眼劇痛,銀河紋路驟然具象化,一條由法則碎片構成的七情絲線自他左眼射出,貫穿虛空,直連夜未央元神。
兩人元神被絲線牢牢綁定,命運之線在這一刻徹底重鑄。
殘碑崩解,化作光點四散。
劫域開始塌陷。
陸淵踉蹌后退,九厄劍脫手插地,劍身血紋已蔓延至整柄劍體。他抬頭,夜未央的形體正在消散,可那絲線卻愈發清晰,仿佛成了她存在的唯一證明。
“未央——!”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似有話要說。
可就在這時,那七情絲線突然一顫。
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中,浮現出一段不屬于此世的記憶——
血池深處,青銅鎖環裂痕擴大,那滴血正緩緩凝聚,化作一只眼。
一只與噬靈尊一模一樣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