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還在往下落,一滴,兩滴,砸在祭壇中央那道尚未干涸的血槽里,發出輕微的“啪”聲。陸淵站在原地,胸口的傷口未愈,卻已不再流血。他低頭看著九厄劍懸在心口上方,劍尖離皮肉僅半寸,卻再未下壓。
不是不敢。
是不必了。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朝上,血順著指縫滑落,滴在劍脊。劍身微顫,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又像是在抗拒。
“你們剛才……是想殺我,還是想救我?”他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笑,“說好了逆天,結果一個個先動了手,把我晾在這兒當擺設?”
話音未落,九厄劍驟然嗡鳴,識海深處,那縷殘念依舊沉默。
陸淵咧嘴,抬腳往前一踏。
腳底碎石崩裂,整座祭壇震了三震。
“不說話是吧?那我替你們說——”他猛然將劍插入地面,劍柄一旋,血紋順著劍脊逆流而上,“你們不是要弒神?好啊,那就把東西留下!”
剎那間,九厄劍形態突變。
劍身拉長,化作一條漆黑鎖鏈,鏈環由無數殘破劍刃拼接而成,每一節都刻著不完整的道痕。鎖鏈自劍柄延伸而出,如活蛇般掃向四周。
第一柄殘劍,就在他腳邊。
鎖鏈纏上劍身,輕輕一扯。
“嗡——”
一道灰白光影自劍中掙出,是執念,是不甘,是十萬年前某位劍修臨死前的最后一聲怒吼。那光影剛欲反抗,鎖鏈上血紋一閃,灰光便如潮水般被吸入鏈中。
陸淵左眼暴睜,銀河紋路驟然擴張,像是星河炸裂。
“來!再多點!”
他大笑,反手一扯,鎖鏈橫掃。
第二柄、第三柄……千百殘劍同時震顫,道痕自劍身剝離,化作流光被鎖鏈吞噬。每一道光入體,劍骨裂痕便劇痛一分,仿佛有千萬根鐵針在骨縫里來回穿刺。
但他不退。
反而一腳踩上最近一柄斷劍,腳底發力,硬生生將劍身碾進石縫。
“你們不是寧碎不降?現在降不降?”他獰笑,“降了,我帶你們成道;不降——”他猛地抬手,鎖鏈如鞭抽出,“那就被我吞了!”
鎖鏈橫空,第九百九十九柄殘劍的道痕被抽離。
就在第一千柄即將被吞噬的瞬間,異變陡生。
劍骨裂痕深處,突然滲出一道金紋。
不是血,不是光,而是液態般的金色紋路,順著裂痕緩緩流淌,像是熔化的神鐵。那金紋一現,陸淵全身劇震,經脈如遭雷擊。
“這是……?”
他低頭,只見金紋與左眼銀河紋路同時跳動,頻率竟完全一致。裂痕不再只是裂痕,而是像一條尚未開鑿的河道,正被某種力量強行打通。
九厄劍鎖鏈微微一滯。
“原來不是傷。”陸淵忽然笑了,“是封印?還是……神紋的引子?”
他不等回答,反手一扯鎖鏈,直接將整條噬魂鏈貫入自己右臂劍骨。
“咔!”
裂痕瞬間擴張,金紋暴涌,順著骨骼蔓延至肩胛。劇痛如刀劈斧鑿,他卻仰頭大笑:“來啊!再狠點!我倒要看看,這副身子,到底能碎成幾塊!”
鎖鏈瘋狂抽取殘劍道痕,萬千執念涌入識海。有怒吼,有悲鳴,有低語:“你也會碎……你終將崩解……無人能承萬劍之重……”
陸淵冷笑:“承不承得住,我說了算。”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眉心。
銀河紋路炸開,道痕觀法全開,竟將那些心魔低語逆向解析,化作一道道法則碎片,盡數導入劍骨裂痕。
裂痕越裂越深,金紋越流越急。
就在他幾乎被道痕洪流撐爆的剎那,他忽然抬手,狠狠撕開三處裂痕。
“啊——!”
一聲怒吼,震得祭壇石屑紛飛。
血從骨縫中噴出,染紅半邊衣袍。但他眼神卻亮得嚇人。
“殘念!”他怒喝,“你藏了十萬年,就為了看我死?若真有心指點,現在就說!不說——”他盯著識海深處那道模糊身影,“我就把這身骨頭,炸給你看!”
靜。
三息。
終于,那殘念開口,聲音如風過古碑:“真正的悖道者,當以破碎為基石。”
陸淵渾身一震。
“基石……”他喃喃,隨即大笑,“好!好一個基石!”
他不再壓制裂痕,反而主動引導道痕之力,盡數灌入裂縫。金紋如江河奔涌,裂痕如溝壑延展,竟在骨骼上形成天然的法則脈絡。
“原來如此。”他低頭看著右臂,“不是我在修復劍骨——是劍骨,借我的血,自己在長!”
話音未落,異象再起。
十萬殘劍道痕已被吞噬大半,鎖鏈上光芒暴漲。陸淵猛然抬頭,將九厄劍高舉過頂。
“還不夠!差一口氣!”
他右手一扯,識海中夜未央的元神火種被抽出,懸于劍脊之上。那火種微弱,卻有一絲極細的絲線自其中延伸而出,纏上九厄劍,又順著劍身流入他左眼。
七情絲線。
它一現,殘劍道痕間的排斥瞬間減弱。原本狂暴的法則之力,竟開始緩緩交融。
“情劫之力……調和萬道?”陸淵瞇眼,“有意思。”
他不再猶豫,眉心銀河紋路猛然收縮,化作一點星核,劍骨裂痕為脈,七情絲為引,將所有道痕之力盡數牽引。
“凝!”
一聲暴喝,天地寂靜。
祭壇上空,虛空扭曲,一道百丈虛影緩緩浮現。
那是劍骨。
由十萬殘劍道痕凝聚而成,通體透明,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鋒芒。虛影懸浮,劍脊筆直,每一寸都刻著尚未完整的神紋。
陸淵抬頭,瞳孔驟縮。
虛影表面,神紋自發浮現,竟勾勒出一幅殘缺壁畫——
無數劍修倒懸虛空,手持斷劍,劍鋒穿心。中央一劍,貫穿天地,鎖鏈纏頸,而持劍者背影,竟與他此刻姿態一模一樣。
“葬仙……?”他低語。
就在這時,虛影眉心處,銀河紋路微閃,映出更深處的畫面——鎖鏈盡頭,連著一柄青銅劍,劍身裂開,裂痕中金紋流淌,與他劍骨如出一轍。
陸淵呼吸一滯。
“這不是未來……是輪回的終點?”
他伸手,欲觸那虛影。
指尖剛碰上光影,異變陡生。
虛影突然一顫,一道黑氣自內部竄出,竟是噬靈尊殘余意識!那黑氣嘶吼,直撲陸淵眉心,欲奪舍重生。
陸淵不閃不避,反而咧嘴一笑。
“還敢來?”
他右手猛然握緊九厄劍,劍骨裂痕金紋暴涌,順著七情絲反向沖入虛影。
“我的劍骨,我自己碎,輪得到你搶?”
金紋如鎖,瞬間將黑氣纏住。虛影一震,神紋全面激活,壁畫完整一瞬——
劍穿心,鏈鎖頸,萬人跪拜,唯有一人立于劍尖,背對蒼穹。
陸淵瞳孔映出那畫面,嘴角揚起。
“原來……這才是起點。”
他緩緩收回手,百丈劍骨虛影緩緩消散,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右臂劍骨。
裂痕未合。
反而更深。
但每一道裂痕中,都流淌著金紋,如同新生的血脈。
他低頭,看著掌心殘留的血跡,又看了看九厄劍。
劍身安靜,識海殘念沉默。
陸淵笑了。
“你說基石,我就碎給你看。”他抬起手,劍指蒼穹,“現在——該我建天了。”
他轉身,一步踏出祭壇。
腳落地時,右臂劍骨轟然一震,金紋順著經脈蔓延至指尖。
他抬起手,指尖輕點空氣。
一道裂痕憑空浮現,不是空間裂縫,而是法則溝壑,如同神紋初刻。
陸淵盯著那裂痕,忽然道:“你當年封了噬靈尊,現在——我來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