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劍脊往下淌,在石縫里積成一小洼,映出陸淵左眼那道銀河般的裂痕。君臨天倒在地上,喉嚨被劃開一道口子,卻還在笑,嘴角抽動,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的血沒往地里滲,反而一滴一滴浮起來,懸在半空,緩緩拉長、扭曲,最終拼出一張臉——一張與噬靈尊雕像一模一樣的血面。
陸淵沒動,九厄劍橫在胸前,劍骨裂痕仍在搏動,金紋如活蛇在皮下竄行。他剛想收劍,那血面忽然張口,聲音不是從空中傳來,而是直接撞進識海:“……善念當祭……”
嗡!
識海猛地一震,像是被人拿錘子砸了一下。他踉蹌半步,右臂裂痕驟然發燙,金紋逆沖而上,直逼眉心。就在這剎那,九厄劍發出一聲低鳴,不是警告,是悲鳴。
陸淵瞳孔一縮。
這破鐵從不叫,哪怕被當成廢鐵砸了十年,哪怕被當成燒火棍插在泥地里,它都一聲不吭。現在它叫了,像是看見了仇人,又像是……見到了棺材。
他低頭看劍,劍身依舊銹跡斑斑,外人看來就是塊廢銅。可他知道,里面那縷殘念,正在顫抖。
“你想讓我看什么?”他咬牙,指尖按在劍脊上,精血滲出,順著裂痕流入識海。
剎那間,天地倒轉。
他站在一片血紅大地上,頭頂沒有天,只有一片翻滾的黑云,云中鎖著一道巨大虛影——半黑半白,面容與噬靈尊一模一樣,卻被九道青銅鎖鏈貫穿四肢與頭顱,釘在虛空。鎖鏈另一端,連著一座青銅祭壇,壇上立著一人,手持一柄殘破青銅劍,背影挺直如劍鋒。
陸淵認得那劍。
九厄。
那人緩緩轉身,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清明如鏡。他抬手,劍鋒一劃,十萬道劍光從地底升起——不是劍,是人。十萬劍修跪伏在地,雙手奉劍,眉心滲血,魂魄被一寸寸抽出,化作血霧灌入祭壇。
血霧凝成符文,刻上鎖鏈。
鎖鏈收緊,噬靈尊的白影發出無聲嘶吼,黑氣暴漲,卻被死死壓住。
陸淵想移開眼,卻動不了。他只能看著,看著那執劍者將最后一縷魂力抽離,看著十萬具尸體倒下,看著祭壇中央升起一座逆靈陣,陣心浮現出與君臨天眉心同源的 深紅色紋路。
畫面最后,執劍者低頭,將一縷神魂封入青銅圓盤,低語:“唯有悖道者可破此局。”
轟!
陸淵猛地睜眼,鼻腔一熱,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他單膝跪地,右臂裂痕崩開,金紋如蛛網蔓延至肩頸。九厄劍在他手中劇烈震顫,像是要掙脫掌心。
“原來……是你干的。”他喘著粗氣,抬頭看向血面,“初代閣主,你封的不是魔,是善。你殺的不是惡,是十萬忠魂。”
血面不答,只是緩緩消散,血滴落地,卻沒滲入土中,反而順著地縫往深處流,像是被什么吸走了。
陸淵抹了把嘴,站起身,九厄劍插回肩后布條。他順著血流方向走,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血痕上。三丈后,地面塌陷,露出一座青銅祭壇,壇心刻著逆靈陣,陣紋與血面完全一致。
“找到了。”他冷笑一聲,正要靠近,身后傳來破風聲。
葉孤鴻持劍沖來,本命劍碎片已與殘劍重聚,劍鋒直指陣眼。
“毀了它!”葉孤鴻聲音沙啞,“這是血祭陣,留著只會養魔!”
陸淵抬手,七情絲線從識海沖出,在空中一閃即滅。下一瞬,他腦中炸開一道畫面——不是記憶,是警告。
血陣核心,懸浮著一塊流轉金光的碎片,形如殘刃,表面紋路與他右臂裂痕同源。碎片四周,纏繞著無數細若發絲的因果線,線的另一端,連著那道被鎖住的白影。
那是鎖。
不是陣。
毀了它,鎖就斷了。
“住手!”陸淵躍起,九厄劍橫檔在葉孤鴻劍前。
鐺!
火星四濺,葉孤鴻收劍后退,眼神凌厲:“你瘋了?這是逆靈血祭,十萬魂魄換來的封印,留著只會讓噬靈尊更強!”
“你懂個屁。”陸淵喘著氣,右臂裂痕滲血,“你看見的是陣,我看見的是鎖。那碎片是天道殘骸,是唯一能壓住噬靈尊的東西。你一劍下去,封印破了,放出來的不是魔,是被你們初代閣主當成祭品的‘善’。”
葉孤鴻愣住:“你說什么?”
“我說——”陸淵盯著陣眼,聲音冷得像冰,“你們供奉的天機閣主,才是真正的惡。他把善念當成祭品,把忠魂煉成鎖鏈,還給自己立碑,說是為了‘鎮魔’。可笑的是,你們還叫他祖師。”
葉孤鴻臉色發白,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陸淵沒再看他,低頭盯著陣眼。那塊天道碎片緩緩旋轉,金光映在他左眼銀河紋路上,竟微微共鳴。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探入懷中,摸出半塊青銅圓盤——劍靈消散時留下的那一塊。
圓盤靠近陣眼,表面三道裂痕與碎片紋路瞬間對齊,嗡鳴作響。
“原來如此。”陸淵冷笑,“圓盤是鑰匙,碎片是鎖芯。初代閣主留這局,不是為了封印,是為了等一個能打開它的人。”
“誰?”葉孤鴻問。
“悖道者。”陸淵抬頭,左眼裂痕暴閃,“不守規矩,不信天命,敢把劍插在天道喉嚨上的人。”
葉孤鴻沉默片刻,忽然抬劍,劍尖指向陣眼:“那我現在就毀了它。既然封印是假的,鎖鏈是騙人的,那就讓它徹底斷。”
“你找死?”陸淵怒喝。
“我找真相。”葉孤鴻眼神決絕,“若真相需要代價,我葉孤鴻,愿為第一祭。”
劍光起。
陸淵來不及阻攔,九厄劍脫手飛出,橫在陣眼上方。劍身震顫,銹跡剝落,露出一絲幽光。那光與天道碎片共鳴,竟在空中凝出一道虛影——不是人,是一縷殘念,蒼老、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住手。”殘念開口,聲音低沉,“此陣非你所能毀。”
葉孤鴻劍勢一滯。
殘念緩緩轉頭,看向陸淵:“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陸淵沒答,只將半塊圓盤按在陣眼邊緣。
轟!
整座祭壇爆發出刺目金光,逆靈陣紋路一根根亮起,血痕化作符文,鎖鏈虛影從地底升起,纏向天際。天空裂開一道縫隙,黑云翻涌,隱約可見一道被鎖住的白影在掙扎。
“陣啟了。”陸淵低語,“不是血祭,是逆靈引天變。”
葉孤鴻收劍,臉色凝重:“你做了什么?”
“我打開了門。”陸淵盯著天空,“讓被鎖了十萬年的‘善’,看看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什么樣了。”
殘念消散前,最后看了他一眼:“你若失敗,天地俱焚。”
“我從不成功。”陸淵咧嘴一笑,血從嘴角淌下,“我只負責——把事情搞砸。”
他抬手,九厄劍飛回掌心。劍脊貼肉,血痕未干。他右臂裂痕猛然張開,金紋如鎖鏈蔓延,順著劍身纏上指尖。
天空的白影發出第一聲嘶吼。
陸淵抬頭,左眼銀河紋路與天道碎片同步跳動。
他輕聲問:
“現在,輪到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