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充軍以來,葉十三第二次狼狽地逃離他的“家”。
一陣憤怒,一陣恐懼,又是一陣無助的葉十三,不知道他接下來會遭遇什么?
“大家都來評評理!”
一聲歇斯底里的嚎叫,頓時把葉十三從不安中拉了回來。
兩名烽燧兵抬著斷了一只膝蓋的何虎,被陳四狗帶著在烽火臺下吼叫著。
“今天什長大人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就抬著伍長大人去鎮里找百夫長大人請愿……”
腮幫子腫得老高,斗雞一樣在烽火臺下蹦跶個不停的陳四狗,鐵了心的要逼高五處置葉十三。
葉十三眉頭緊蹙,冷冷地看著陳四狗抓狂的樣子。
烽火臺里緊閉著的木門后面,
高五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地來回踱著步子。
外面陳四狗們的舉動,吸引得烽火臺上的另外三人,一起爬在垛口上向下觀望著。
“你,你還敢回來?”
發現葉十三就在離烽火臺不遠,陳四狗下意識地捂著腮幫子,一手指著葉十三大吼道:“擅離職守,毆打上司,當屬反叛之罪,今天不把你拿下治罪,老子……”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葉十三就像旋風一樣沖了過來。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耳刮子響起,陳四狗另一側的臉上,霎時就有一個巴掌印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撲通!”
來不及喊疼的陳四狗,這次沒有像陀螺一樣原地旋轉,而是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那口帶著碎牙的污血,也來不及吐出,一股腦兒地就被昏過去的同時咽進了肚里。
“你……你……”
擔架上被兩名烽燧兵抬著的何虎,指著葉十三時嘴唇一陣哆嗦,兩眼充滿了恐懼說不出話來。
面對敵意,葉十三根本不屑一顧。
他輕蔑地斜瞥躺在擔架上的何虎一眼,徑直就走向烽火臺的入口。
“什長大人,我回來了。”
葉十三站在木門前,面無表情地站著叫門。
其實早從木門的破縫中,高五已經窺見了外面發生的一切。
他再一次被震驚到了,這個奴籍兵卒,兇悍得不是一般。
若是他再次發怒,說不定會釀成更大的禍端。
他們這些人,也許根本就不是葉十三的對手。
如果讓葉十三失去理智,一怒之下殺掉他們這些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思忖片刻,高五最終還是沒有開門放葉十三進來。
一口氣爬上烽火臺頂部,穩了穩神的高五,極力拿出一股最高長官的威勢向下面吼道:“受傷了就在營房歇著養傷,來崗哨搞什么名堂?”
“什長大人,你要為我做主啊!”
擔架上躺著的何虎,聞聲后吃力地仰著一張燎泡被抓破后慘不忍睹的臉,高聲又叫喊道:“這廝無法無天,屢次違抗軍紀,什長大人你不能視若無睹啊!”
違反軍紀?
何虎的這一喊,倒讓毫無主意的高五有了話把握著。
“葉十三離崗,是經過本什長應允了的,他是去屋里拿火燧的,如何你倆就打上了呢?”
應允?
回屋拿火燧?
這就是說,葉十三離開烽火臺,不是擅離崗位?
拿火燧更是軍務所需,烽火臺上引火的物件那是不可缺少的。
此言一出,不但何虎一怔,就是葉十三本人,也不禁一頭霧水。
什長高五,這是在包庇他?
果然,高五探出身子,爬在垛口又道:“營房也有火燧,但沒有防潮御寒的羊毛氈,是本什長讓葉十三回去拿此等用物,以便夜間御寒之用,倒是你何伍長,不在營房歇著,跑人家屋里作何解釋?”
這高五,他娘的吃錯藥了?
如此看來,這是在明顯地偏袒葉十三這個奴籍兵卒。
“我……”
一陣語塞的何虎,面頰一抖,咬牙又道:“進村路過他家,本打算討口水喝,不料這小畜生不問青紅皂白……”
“行了!”
心知肚明的高五,不耐煩地擺擺手,沉聲道:“如此說來這是一場誤會,此事就此作罷,既然你受傷在身,養傷期間,你的崗哨就由葉十三來值守,也算是對他行為魯莽的一個懲罰。”
“你……”
如此決斷,讓何虎大吃一驚。
但最為一名伍長,那么什長的話就是軍令,他不得不從。
再說,烽火臺的入口還被封閉著,這葉十三又在外面,萬一這小畜生再次發狂……
權衡再三,何虎不由得后背又是一陣發涼,心有余悸地偷瞥葉十三一眼,然后把視線又轉移到烽火臺的頂上道:“小的遵命,這就回營房養傷。”
見何虎已經妥協,高五這才把身子一挺,刻意提高了聲調,向烽火臺內外的所有人說道:“都給我聽好了,大戰在即,軍務首要,任何人不得私自械斗,一切當以軍務為重……”
這話沒錯,于公來講,抵御外敵這才是重中之重的首要任務,個人矛盾不能影響到國家利益。
于私來看,臨陣內訌更是兵家大忌,這個奴籍兵卒,還得用來放在前面當他這個什長逃命時的替死鬼。
無論如何,內斗必須停止。
就是說破了天,破壞邊防軍務這條罪,何虎再是心有不甘,他也擔待不起。
眼下,這頓打,何虎與陳四狗可是白挨了。
盡管心里恨極了葉十三的何虎,把一口牙咬得“嘎嘣”直響,但對高五的命令,他也只有認了。
清醒過來的陳四狗,狼狽不堪地跟在擔架后面,慌不擇路地回了營房。
“哐當!”
通道的門,被從里面打開。
步弓手馬成陰陰地看著葉十三,嘴角擠出一絲冷笑,道:“行啊小子,居然把伍長給干趴下了。”
“誰要是傷害我的家人,我就要誰的命!”
葉十三丟下一句狠話,頭也不回地就上了烽火臺頂部。
“別惹他!”
高五狠瞪馬成一眼,示意他不要激怒葉十三。
這個前幾天還慫得要命,怕得要死的奴籍兵卒,眼下卻像一尊殺神一樣令人后背發涼。
兔子急了還咬人,這人被逼急了,那可是要殺人的。
當兵吃糧,受傷送命本是常有的事,但沒有人愿意死在一個被貶為奴籍而充軍的窩囊廢手上。
說好聽點,高五身為什長,那是以大局為重。
但實際上,高五無非就是給自己留了一個用來逃命的擋箭牌而已。
有這么個兇悍且又無腦的蠢貨在前面頂著,說不定還能給他自己爭取到用來逃命的寶貴時間。
這貨,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