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暄的目光掃了一眼孟若漪,起身,聲音很淡地吩咐卓霖:“清場?!?/p>
卓霖應(yīng)下,又遞上一把長柄黑傘。
梁懷暄接過傘就邁開長腿往外走。
“梁先生!”沈凌急追兩步。
卓霖看向沈凌,伸手?jǐn)r住他,滴水不漏地說:“二位,我是梁先生的特助,姓卓。實在抱歉,梁先生現(xiàn)在是私人行程,不便打擾?!?/p>
沈凌不死心,上前半步:“卓特助,能不能勞煩您和梁先生爭取十分鐘?”
卓霖微微抬手,禮貌卻堅決地打斷:“是關(guān)于代言人的事么?”
“是。”
卓霖臉上帶著公事公辦的微笑:“如果是公事,請聯(lián)系天越集團(tuán)總裁辦預(yù)約。”
沈凌咬了下牙,目光不甘心地追隨著那道挺拔的背影。
門外,一輛普爾曼S680靜靜泊在雨中。
車門打開,沈凌隱約看見一抹逶迤垂下的藍(lán)裙擺。
只是那個女人被梁懷暄遮住了大半個身形。
不知二人說了什么,梁懷暄竟然紆尊降貴地把傘拿低一些,緊接著,一只蔥白的手搭了一下他的手背。
女人微微彎腰下了車。
年紀(jì)看上去還很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她的長發(fā)像是剛做過造型,卷的每一縷弧度都恰到好處,穿著一件孔雀藍(lán)掛脖連衣裙,膚白貌美,美得不可方物。
沈凌心中詫異。
忍不住問了卓霖一句:“請問這位是……”
卓霖微微一笑:“這位是聞氏集團(tuán)的二小姐,岑小姐?!?/p>
當(dāng)那張臉完全映入眼簾時,孟若漪猛然呼吸一滯。
是她?
那晚在萊汀大堂門口,她見過的那個紅裙女人。
女人微蹙著眉,紅唇抿成一道不悅的弧線,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不知為何瞪了男人一眼。
就在孟若漪試圖窺探更多細(xì)節(jié)時。
那把黑傘忽然壓低了弧度,將兩人的身影完全籠罩在傘下。
從遠(yuǎn)處看,男人筆挺的黑色西褲與女人的藍(lán)色裙擺相映成趣,構(gòu)成一幅唯美的畫面。
而實際上——
“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看?”岑姝忽然察覺到氣氛的微妙,別開眼,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唇,“我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也不用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吧?!?/p>
岑姝恰好只有上午有工作安排。中午和小宜一起在中環(huán)吃飯的時候收到梁懷暄的消息。
L:【圖片.jpg】
L:【中意嗎?六點,萊汀Place】
岑姝看了直皺眉,這么生硬的文字,像是接頭暗號一樣,是多說幾個字會死么!
美麗壞女人:【你發(fā)錯人了?】
L:【看來你希望我是發(fā)錯人了?!?/p>
美麗壞女人:【……?】
一分鐘后。
L:【不來走了。】
美麗壞女人:【來![貓貓瞪眼.jpg]】
這條平日里油鹽不進(jìn)的“大魚”,今天居然主動咬鉤了?
還主動要買手鏈送給她?
岑姝點開他發(fā)的圖片,盯著那條手鏈看了又看。這條手鏈的設(shè)計意外地戳中了她,尤其是主鉆的那顆帕拉伊巴。
在此之前,梁懷暄送她東西基本上都是讓卓霖買了送到家里,更別提什么親自陪她逛街買東西這件事了。
他良心長出來了?
還是,因為那個領(lǐng)帶夾?
“約會!”小宜得知后眼睛亮得驚人,信誓旦旦地握拳,“Stella,這絕對是約會!”
岑姝表情古怪,“約會?”
……他和她?
“他又不喜歡我,不算約會吧?!?/p>
“誰會不喜歡你!”小宜義憤填膺,情緒價值給的十足,“你這么美這么迷人,他肯定也喜歡你!而且,我覺得梁先生很關(guān)心你的?!?/p>
岑姝對前半句話倒是無可反駁,“……”
她索性給小宜放了半天假,還給她發(fā)了紅包請她去喝下午茶。
她原本想就這么去,又想到聞墨的那幾字真言,讓司機開車回半山別墅,她又去衣帽間里挑挑選選,找了一件新裙子,還特意卷了半個小時的發(fā)型。
岑姝對著鏡子自我欣賞了半天,又拿出一盒新買的單簇假睫毛戴上,但貼假睫毛還是有些難,耗費了一些時間。
終于萬事俱備,岑姝剛下車就發(fā)現(xiàn)梁懷暄撐著傘盯著她看。
她暗暗想——
果然。
還是太美了。
岑姝正暗自得意,卻見他修長的手指朝她臉頰伸來,“別動?!?/p>
“……”
搞什么,這么主動。
岑姝看著他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取下了什么東西,遞給了她。
“什么東……”岑姝定睛一看,瞬間僵住,“西。”
梁懷暄一臉冷靜:“你的裝飾品掉了。”
岑姝:“…………”
神tm裝飾品??!
梁懷暄又貼心地詢問:“要幫你粘回去么?”
“——梁懷暄!”岑姝惱羞成怒地瞪他,臉突然漲紅,憋了一句:“你系咪有病?。 ?/p>
梁懷暄確實第一次被人這樣直白地罵。
他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唇角微揚,眼底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岑姝更氣了:“你笑什么?”
“不能笑?”
“不能!”岑姝揚起下巴,指尖不輕不重地戳了下他肩膀,“我讓你笑你才能笑?!?/p>
梁懷暄垂眸看了一眼,不可置否地抬了下眉,“真霸道?!?/p>
“討厭死了!”岑姝小聲抱怨,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你知不知道,我化了好久的妝來見你,你還嘲笑我?”
梁懷暄眸光微動,目光落在她因為生氣而微微鼓起的臉頰上。
雨幕中,孔雀藍(lán)的裙擺隨著岑姝的動作輕輕搖曳。
眼看雨有下大的趨勢。
梁懷暄突然伸手虛扶上她的腰際,不著痕跡地把人往傘中央帶了帶。
在岑姝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他的手已經(jīng)順著腰際滑落,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走吧,給你買手鏈?!?/p>
岑姝垂眸看了一眼被牽住的手,怔住了。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將她微涼的手指完全包裹。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也讓她一時語塞,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他語氣尋常地開口:“我媽說燉了雞湯,晚點我讓人送過來,晚上一起喝吧?!?/p>
岑姝“嗯”了一聲,被他這一連串反常的溫柔舉動弄得暈頭轉(zhuǎn)向。
就在她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
忽然,雨中傳來一聲清凌凌的——
“梁先生。”
岑姝抬眼循聲望去。
不遠(yuǎn)處,那位新晉影后站在店門口。
她唇角含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目光越過雨簾,直直落在梁懷暄身上。
這一眼讓岑姝瞬間清醒了。方才的旖旎心思瞬間煙消云散,她像是被人一盆冷水迎頭澆了下來。
岑姝的唇線幾乎是立刻抿直了。
她毫不猶豫地甩開梁懷暄的手,淋著雨轉(zhuǎn)頭就走,冷笑一聲,丟下一句毫無溫度的:“你和她喝雞湯去吧!”
梁懷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眉頭皺起,“岑姝?”
可岑姝不給他絲毫解釋的機會。
提著裙擺,快步走向車子,上車,關(guān)門,一氣呵成。
黑色普爾曼就這樣在他面前駛離。
梁懷暄站在原地,手中的傘微微傾斜,雨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腳邊匯成一個小小的水渦。
他立刻去摸口袋里的手機,卻摸了個空。
手機還留在珠寶店內(nèi)。
“先生?!弊苛?fù)沃鴤憧觳阶邅恚掷锬弥氖謾C,卻在看清梁懷暄表情的瞬間心頭一凜。
完了,他的漲薪怕是沒戲了!
誰也不知道這兩人答應(yīng)好好的離開,怎么又突然這么沒眼色地打擾!
卓霖看出來了,那位孟影后完全就是個沒主見的,全聽她那位眼里只有利益的經(jīng)紀(jì)人。
黑色賓利慕尚靜靜停在路邊。
孟若漪看著梁懷暄坐上后座的時候,想到剛才沈凌說的話:“你還記得我們剛到京州的時候,我們有多艱難嗎?是我陪你走到了今天,你要把握住機會,孟若漪。”
孟若漪垂下眼,像是終于做好了決定,上前兩步走到車邊,微微彎下腰主動喊住他。
“梁先生!”她鼓起勇氣開口,“能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嗎?”
雨聲淅瀝。
梁懷暄抬眼看她,眉宇間的冷意尚未褪去,聲音沉得能滴出水來:“有事?”
孟若漪快速整理思緒,伸手扶了下車窗,“我想向您爭取萊汀首位代言人的位置?!?/p>
梁懷暄看著她按住車窗,皺眉,沒說話。
孟若漪把握機會,語速平穩(wěn)地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說辭娓娓道來。
她簡短談了市場價值,談品牌契合度,甚至提到自己為了貼合項目調(diào)性,特意去學(xué)了粵語、高爾夫和馬術(shù)。
她之所以會用這個辦法自薦,是因為曾聽聞此前也有一位高管,出身貧寒,但是在雨中和梁懷暄自薦,不卑不亢,梁懷暄就給了他一個面試的機會。
可現(xiàn)在,男人的目光始終很淡。
不是輕蔑,而是一種類似漠然的平靜,仿佛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沒辦法在此刻打動他。
她沒有強大的家庭背景,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極為不易。自從進(jìn)圈以來,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擺脫不了“小祝雪青”的稱呼。
息影三年的祝雪青突然復(fù)出,還帶著一部年代劇強勢出圈。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等著,萊汀這塊肉,到底是會落在誰家。
孟若漪現(xiàn)在手里已經(jīng)手握幾個高奢代言,但如果能夠拿到萊汀度假村代言人的title,她的資源將迅速攀升很多檔次。
孟若漪說到一半,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因為她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沉冷矜貴的男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準(zhǔn)確來說,是煩躁。
“所以,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耽誤您時間了?!彼f完,又想到沈凌最后說的那句話,放柔聲音問了一句:“梁、梁先生,我能加您的聯(lián)系方式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問男人要聯(lián)系方式。她惴惴不安地握緊了傘柄,等待著他的回答。
聽到最后一句話,梁懷暄終于開口,嗓音低沉:“孟小姐?!?/p>
男人的嗓音低沉,很有質(zhì)感,像是勃艮第紅酒的醇厚,聲音中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
她抬眸看他,“您請說。”
“為自己爭取,無可厚非?!彼Z氣平靜,“你的確是一位優(yōu)秀的女演員,也具有很大的商業(yè)價值?!?/p>
孟若漪呼吸微滯,眼底閃過一絲希冀。
“萊汀未來的代言人是綜合考量的結(jié)果。”他聲音很淡,疏離至極:“至于商務(wù)往來,我覺得還是走正式流程更合適?!?/p>
“您是有女朋友了嗎?”孟若漪大膽地問了句:“是……剛才那位?”
梁懷暄目光淡淡掃過她:“你過界了?!?/p>
然后,沒有多言,沒有余地。
車窗緩緩升上,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
孟若漪的笑意僵在唇角,她撐著傘站在雨中,卻覺得渾身都在發(fā)冷。
他拒絕得滴水不漏,甚至稱得上禮節(jié)周全。
把她要聯(lián)系方式的私心,說成了“商務(wù)往來”。
孟若漪覺得自己就像被關(guān)在玻璃門外的人,明明看得見里頭的燈火,卻連伸手觸碰的資格都沒有。
他連拒絕都如此干脆,倒顯得她那些小心思越發(fā)不堪起來。
賓利車很快駛離了她的視線。
沈凌透過珠寶店內(nèi)玻璃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著孟若漪在雨中單薄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扎著馬尾辮、在藝考考場外緊張到發(fā)抖的少女。
“若漪,你……”
他剛撐著傘走到她身后,一記耳光就狠狠甩了過來。
沈凌被打得偏過臉去。
半晌,他有些狼狽地笑出聲,轉(zhuǎn)頭想罵人,卻看到孟若漪流淚的眼睛。
“沈大經(jīng)紀(jì)人。”孟若漪聲音發(fā)抖,“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我們一起進(jìn)娛樂圈,你那時候說要靠自己?,F(xiàn)在呢,我明明已經(jīng)做出成績了,你為什么還不滿意?你還真的想讓我去接近這些男人?”
“他不好嗎?他如果能看上你,你往后一帆風(fēng)順,擺脫小祝雪青的稱號,你就是你,這樣不好嗎?”
“不好!不好!”
“那你告訴我,孟影后!”沈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你是想要告訴我,你喜歡我,然后自愿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yè)回家當(dāng)沈太太?”
孟若漪瞳孔驟縮,連呼吸都停滯了。
半晌,喃喃開口:“……原來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瞎?!鄙蛄璩爸S地扯了扯唇角,“但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我們早就不只是‘我們’了。”
最初踏入娛樂圈的那份初心,像玻璃罐一樣透亮。
如今在名利場的風(fēng)沙里滾了幾遭,罐子裝滿了灰,連沈凌自己都看不清里面裝過什么。
“記得你第一次參加試鏡的時候,我跟你說的嗎?”
“……記得?!?/p>
孟若漪不可能會忘記。
是沈凌對她說,要做就做最亮的那顆星。
沈凌面無表情地看她:“現(xiàn)在星星快要掛在天上了,你倒想回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