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何來?”
低沉平靜的四個字,如同淬了冰的玉珠,砸落在死寂的棠梨院雪地上,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帝王趙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牢牢釘在沈清歡手中那個散發著濃烈刺鼻薄荷氣味的粗糙小瓷瓶上。他玄色的大氅肩頭還沾著未化的雪粒,周身裹挾著室外的凜冽寒氣,更添幾分迫人的威壓。
整個小院,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
總管太監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抱著小公主的嬤嬤僵立如雕塑,連哭都不敢。
跪在地上的張院判,更是頭埋得極低,恨不得鉆進雪地里。
所有的宮女太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屏息凝神,連眼珠都不敢轉動分毫。
沈清歡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如同毒蛇般瞬間爬滿了她的脊背,浸透了單薄的里衣。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發瘋”般噴灑薄荷水霧的舉動!他看到了小公主因此“緩過來”的奇跡!現在,他盯上了這個破瓶子!
【警告!警告!檢測到最高級別關注!身份暴露風險急劇上升!】
【核心規則觸發臨界點!任何解釋不當將導致嚴重懲罰!】
【懲罰預判:首次違規(視覺剝奪)或……直接抹殺!】
【警告!警告!……】
腦海中,猩紅的系統警告框瘋狂閃爍,冰冷的機械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尖銳,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狠狠攪動著她的神經!
怎么辦?說什么?說這是野草?說只是驅蚊?他會信嗎?一個冷宮棄妃,哪來的“驅蚊”心思?說巧合?剛才那“巧合”未免太像救命稻草!
巨大的恐懼讓沈清歡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下意識地想將那惹禍的破瓶子藏到身后,身體卻僵硬得如同凍僵的木偶。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趙珩動了。
他沒有再問第二遍。
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前一步,瞬間拉近了距離。帶著龍涎香與冰冷寒氣的強大氣場,將沈清歡完全籠罩。
一只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戴著玄色扳指的手,毫無預兆地伸出,精準地、不容抗拒地扣住了沈清歡緊攥著小瓷瓶的——手腕!
**嘶——**
沈清歡倒抽一口冷氣!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那觸感!
冰冷!如同握著一塊寒玉!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瞬間捏碎了她手腕上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指腹上因為握筆或挽弓留下的薄繭,摩擦著她冰涼脆弱的皮膚。
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被迫抬起頭,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像在解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朕在問你?!壁w珩的聲音依舊低沉平靜,甚至沒有提高半分,但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沈清歡搖搖欲墜的心防上,“此物,何來?”
手腕被扣住的地方傳來清晰的壓迫感,提醒著她眼前之人的身份和力量。她毫不懷疑,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輕易捏碎她纖細的腕骨。
【暴露風險:90%!宿主心率異常!請立刻作出合理應對!否則……】
系統的尖嘯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沈清歡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她強迫自己看向那雙冰冷得令人絕望的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劇烈顫抖的齒縫間擠出幾個破碎的字:
“是……是野草……奴婢……摘的……”
“野草?”趙珩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目光掃過她沾著草屑灰土的狼狽臉龐和單薄的衣衫,扣著她手腕的手指力道并未放松半分,反而微微收緊,“冷宮采女,摘此野草,作何用?”
那審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直視她靈魂深處的秘密。
冷汗順著沈清歡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驅蚊?對!驅蚊!冷宮蚊蟲多!這是最合理、最不起眼的解釋!
“回……回陛下……”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神慌亂地瞟向墻角,“奴婢……奴婢住的地方……蚊蟲甚多……夜晚難熬……聽……聽人說……此草氣味濃烈……可……可驅趕蚊蟲……便……便摘了些……搗爛……想……想試試……”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卑微、惶恐、又帶著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可憐和愚昧。她甚至不敢去看小公主的方向,生怕眼神泄露出一絲一毫與“救人”相關的信息。
“驅蚊?”趙珩重復了一遍,語氣聽不出是信還是疑。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依舊牢牢鎖著她,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仿佛在捕捉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沈清歡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感受到手腕處那冰冷指骨的壓迫力,以及系統在腦海中瘋狂閃爍的猩紅警告。她幾乎能預感到下一秒,那冰冷的宣判——剝奪視覺!或者……抹殺!
總管太監和跪在地上的張院判等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雪地,等待著帝王的裁決。整個棠梨院,只剩下小公主因為不適而發出的微弱哼唧聲。
就在沈清歡的意志即將被這巨大的壓力徹底壓垮,精神防線瀕臨崩潰的邊緣時——
“陛下!”
一個帶著幾分急切、幾分喘息、又刻意放柔放媚的清亮女聲,突兀地從院門口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韶音閣那位新晉的“紅人”舞姬——林薇薇,正被一個內侍引著,急匆匆地趕到院門口。她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臉頰泛著運動后的紅暈,額角沁著細汗,呼吸還有些急促。身上那件為了面圣特意換上的、比排練時更精致幾分的淺緋色舞衣,在灰敗的冷宮背景中顯得格外扎眼。
她似乎沒料到院內是這般劍拔弩張的場面,尤其是看到帝王正扣著一個形容狼狽不堪的宮女(她還沒認出是沈清歡)的手腕時,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疑和緊張。
但她反應極快,立刻在院門口盈盈拜倒,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關切:“奴婢林薇,奉管事嬤嬤之命前來伴駕,聽聞小公主鳳體違和,奴婢……奴婢心中憂急,斗膽前來,愿獻一曲清音,為公主殿下祈福寧神……”
她的出現,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瞬間攪亂了原本聚焦在沈清歡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場。
趙珩扣著沈清歡手腕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終于從沈清歡蒼白驚恐的臉上移開,落在了院門口那個穿著淺緋色舞衣、明艷照人、此刻卻帶著幾分恰到好處惶恐與關切的女子身上。
林薇薇感受到那冰冷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頭也是一緊,但面上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和柔順,微微抬起眼簾,帶著一絲懇求和無辜看向帝王。
就在這短暫的、壓力轉移的瞬間,沈清歡幾乎虛脫!她趁趙珩目光移開、扣著手腕的力道有細微松懈的剎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和急智,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再次強調:
“陛下……真的是……是野草……奴婢……奴婢只知道它叫‘野薄荷’……氣味大……能熏蚊子……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胡亂摘了……”
“野薄荷?”院門口,正緊張等待帝王反應的林薇薇,聽到這個熟悉的現代名稱,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知好奇”,小聲地、清晰地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