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漢口江漢關的鐘聲蕩過長江水面。顧家生一行三人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穿行在老漢口縱橫交錯的巷弄里。
"四哥,這武漢可比咱們紹興熱鬧多了!"
程遠吸了吸鼻子,忽然眼睛一亮。
"嚯!這什么味兒?香得老子口水都下來了!"
只見街角支著個煤爐子,戴白帽的回民老漢正用長鐵鉗翻烤著面餅。焦黃的餅皮上密密麻麻嵌著芝麻,在鐵板上烙得滋滋作響,混著蔥花和肉末的香氣直往人鼻子里鉆。
"幾位爺嘗嘗?老漢的炕粑,用的是孝感麻油,包管您吃了還想!"
老漢笑出一臉褶子,用油紙包了三個遞過來。
顧小六捧著燙手的粑粑咬了一口,酥脆的餅皮"咔嚓"碎裂,滾燙的肉汁頓時溢了滿嘴。他燙得直哈氣,卻舍不得吐出來,含含糊糊道:
"這、這比我們紹興的干菜餅還香!"
顧家生呵呵笑著,忽然瞥見爐子旁木桶里泡著的淡黃色塊狀物。
"這又是?"
"哎呦,這位少爺好眼力!"
老漢掀開濕布。
"豆絲!用黃陂綠豆磨的,下鍋一燙,澆上麻醬辣子,那叫一個美!"
三人正吃著,街對面突然傳來鐺鐺的銅鑼聲。穿短褂的雜耍藝人頂著碗碟疊成的寶塔,身后跟著個穿紅襖的小丫頭,手里轉著三把明晃晃的飛刀。圍觀人群里爆發(fā)出陣陣喝彩,有個戴圓框眼鏡的記者模樣的人正舉著相機拍照。
"四哥!走,看熱鬧去!"
程遠拽著兩人就往人堆里擠。
日頭漸高時,他們晃到了長清里附近。挑擔子的小販沿街叫賣,竹扁擔兩頭顫悠悠地掛著面窩和糊米酒。穿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學生三三兩兩走過,書包帶勒出纖細的腰身,看得程遠直咂嘴。
"四少爺,您瞧!"
顧小六突然指著家茶樓。
"那招牌上寫的啥?過早?那是什么意思?"
(作者君翻了翻,好似1938年大武漢的熱干面還不怎么出名,這里就沒寫了。不過作者君更喜歡銅山口的牛肉粉)
二樓窗邊坐著個穿長衫的說書先生,醒木一拍,正在講《三國演義》。跑堂的托著紅漆盤穿梭其間,盤里擺著三鮮豆皮,金黃的蛋皮裹著糯米、肉丁和香菇,油光水滑得像件工藝品。
"幾位先生里邊請!"
伙計殷勤招呼道:
"咱們店里的重油燒梅,汪主席上周來吃了都說好!"
程遠剛要邁步,顧家生卻攔住了他。
"不吃這家!換一家"。
說著摸出懷表看了看。
"走,去江邊逛逛。"
漢江與長江交匯處的龍王廟碼頭,苦力們正喊著號子裝卸貨物。江面上漂著各色船只,掛著英國旗的貨輪鳴著汽笛,小木船上的漁娘唱著楚劇小調,烏篷船里飄出煎魚的香氣。
"幾位爺坐船啵?"
扎藍頭巾的船娘撐著竹篙靠岸。
"兩角錢送您看晴川歷歷漢陽樹!"
三人在搖搖晃晃的船板上坐定。顧小六突然指著遠處江岸驚呼:
"那、那是什么?好漂亮!"
順著顧小六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長清里臨江的朱漆樓閣上,已經(jīng)陸續(xù)亮起紅燈籠。隱約有琵琶聲順著晚風飄來,雕花欄桿后閃過窈窕身影。船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幾位爺是頭回來漢口吧?那可是玉露館!"
她輕輕的說道:
"聽說里頭的姑娘,都是照著年畫上的仙女相貌挑的..."
暮色不知不覺漫過龜山。顧家生站在船頭,看著長清里方向亮起的霓虹燈牌,南洋煙草、冠生園的招牌在暮色中閃爍,而那片朱樓畫閣,已經(jīng)籠在了一片曖昧的粉紅色光暈里。
"哥幾個,走著。"
等船靠岸,他的皮鞋在甲板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今天咱們哥仨一起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漢口,會一會湖北姑娘!"
"嗷嗚!!!"
程遠突然仰頭發(fā)出一聲狼嚎,引得碼頭上幾個扛包的苦力直翻白眼。他渾不在意,一把摟住顧小六的脖子,擠眉弄眼道:
"六兒,聽哥哥的,待會兒別慌,頭回都這樣。一回生二回熟,你就當是...是打鬼子!先偵察,再沖鋒!"
顧小六漲紅了臉,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只能緊緊攥著衣服下擺。顧家生回頭瞥見,噗嗤笑出聲:
"瞧你這出息!實在緊張待會就多喝幾杯壯壯膽!干就完了....."
程遠一路上嘴就沒停過。
"六兒,你曉得伐?我聽說這玉露館的姑娘,比怡紅院的還辣,比翠玉樓的還嗲,潤的很吶........."
...............................
天色微暗,長清里的青磚巷道被兩排朱紅燈籠映得通紅。顧家生三人剛拐進巷口,就聽見絲竹聲混著脂粉香撲面而來。
玉露館的鎏金門樓前,十二名迎賓小姐分列兩側。清一色一米六五往上的身量,裹著各色蘇繡旗袍,孔雀藍的滾著銀邊,石榴紅的綴著金線,月白色的開著高及胯骨的衩,若隱若現(xiàn)的雪白的大腿在紗燈下泛著羊脂玉般的光澤。
"貴客到!"
領頭的迎賓小姐突然揚聲,十二人齊刷刷屈膝行禮。旗袍前襟隨著動作微微敞開,露出小半截白膩的山峰。程遠看得猛吞口水,差點一腳踩空臺階。
"三位爺是頭回來吧?"
穿絳紫色旗袍的小姐迎上來,丹鳳眼在顧家生的身上掃過,紅唇彎成月牙。
"我叫玉兒,給您引路可好?"
她說話時故意將團扇往下壓了壓,開衩處若隱若現(xiàn)露出吊帶襪的蕾絲邊。
顧小六漲紅了臉往顧家生身后躲,卻撞上個穿短褂的瘦高個兒。那人腦后拖著條花白辮子,滿臉褶子笑成菊花。
"小老兒姓金,給爺們請安了!"
他腰彎得極低,后頸衣領里插一根孔雀翎毛。
"咱們玉露館分天地人三等雅間,不知爺們要..."
顧家生隨手彈了枚大洋過去。老龜公接住大洋的手法嫻熟得很,聲音立刻高了八度:
"天字九號房,貴客三位!樓上請~~"
這時那個名叫玉兒的姑娘靠過身來,主動挽起顧家生的胳膊往三樓走,邊走邊不斷用雄偉的山峰摩挲著顧家生那硬邦邦的肌肉,上樓時那旗袍衩口隨著步伐一開一合,露出整條裹著絲襪的大長腿。
玉兒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不斷鉆入顧家生的鼻尖,嘿!還怪好聞的呢。
這時大廳里響起清脆的琵琶聲,二樓回廊上,穿銀紅紗裙的歌女正唱著《夜來香》穿西服的侍者托著鎏金托盤穿梭其間,盤里冰鎮(zhèn)著亨得利洋行的香檳,酒液在玻璃杯里冒著細碎的氣泡。
好一副醉生夢死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