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4日,凌晨。金陵中央銀行地下金庫。
昏黃的燈光在空氣中搖曳,將斑駁的墻壁映照得如同鬼影。顧家生坐在辦公桌前,手中攥著一份剛剛譯出的電文。
電報紙已經被他捏得發皺,墨跡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暈染。他盯著那幾行字,半晌沒有說話。
振國勛鑒:
金陵之戰,舉世關注。當此乾坤傾覆之際,爾率三吳子弟力拒兇鋒,使金陵王氣不墮,實慰余懷。
汝部孤軍堅守,力抗強敵,實乃黨果軍人之楷模。將士用命,寸土必爭,使倭寇膽寒,令天下動容。
中正聞報,既感且佩,恨不能親臨陣前,與諸君同袍共戰。
然,國難方殷,來日方長。盼汝務必珍重,留此有用之身,以待他日重整山河。
中正手泐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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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凌晨兩點十七分,程遠蹲在斷墻后,不斷眺望著遠方的殘垣斷壁。夜風裹著硝煙味和血腥氣鉆進他的鼻腔,刺激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都檢查裝備。"
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身后突擊隊員的臉。月光下,那些沾滿塵土的面孔像是一尊尊石雕,只有眼睛里跳動的火光證明他們還活著。
老魏蹲在他旁邊。
"小鬼子白天占了便宜,估計這會兒正做夢呢,咱可不能讓他們睡踏實咯。"
他咧嘴一笑,白牙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那是偵察兵發來的信號。程遠豎起三根手指,隊員們立刻繃緊了身體。三分鐘后,炮擊就要開始。
"記住,炮聲一停就沖,別管倒下的,只管往前突。誰要是........"
夜空驟然被撕開,七十二道橘紅色的火線劃破黑暗,如同地獄里竄出的火蛇,直撲日軍陣地。下一秒——
"轟!轟!轟!"
悶雷般的爆炸聲連成一片,大地像被巨人的鐵錘狠狠砸中,劇烈震顫。程遠瞇起眼睛,透過望遠鏡,清晰地看到第一輪炮彈的毀滅性效果。
一發82毫米迫擊炮彈直接命中日軍機槍陣地,沙袋工事瞬間被炸得粉碎。躲在后面的三個鬼子兵像破布娃娃一樣被掀上半空,其中一個被沖擊波攔腰撕斷,上半身還在空中翻滾時,腸子已經像骯臟的繩索般甩了出來。另外兩個重重摔在地上,一個的腦袋詭異地扭向背后,另一個的四肢像折斷的樹枝般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著,卻還在抽搐。
二十米外,一發炮彈鉆進了一間民房的窗戶。整棟磚木結構的房子像被無形的大手捏碎般轟然坍塌,躲在里面的日軍小隊瞬間被活埋。廢墟中突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五指瘋狂抓撓著空氣,但緊接著就被第二輪落下的炮彈炸得粉碎,只剩幾節斷指飛濺到街道上。
"ああ!助けて!お母さん!(??!救命!媽媽!)"
凄厲的慘叫聲從燃燒的廢墟中傳來。一個渾身是火的鬼子兵踉蹌著沖出火場,他的軍服已經燒成了灰燼,皮膚像融化的蠟燭一樣往下滴落。他瘋狂拍打著身上的火焰,卻不知這反而讓燃燒的脂肪沾滿了雙手。在第三發炮彈落下前,程遠清楚地看到這個火人跪倒在地,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活像一頭被宰殺的畜生。
最慘烈的要數日軍集結的那片空地。五發炮彈幾乎同時落下,爆炸的氣浪將三十多個正在列隊的鬼子兵掀翻。一個軍曹的下巴被彈片削飛,露出血淋淋的牙床,他徒勞地用手去捂,鮮血卻從指縫間噴涌而出。旁邊兩個士兵更慘......一個被沖擊波震碎了內臟,口鼻噴血地跪倒在地;另一個的大腿被炸斷,白森森的股骨刺破軍褲,他拖著殘肢在血泊中爬行,身后留下一條黏稠的血痕。
"八嘎!隱蔽!隱蔽!"
一個鬼子大尉軍官揮舞著軍刀嘶吼,話音未落,一發炮彈正中他腳下。程遠看到這個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鬼子大尉瞬間被炸成兩截,上半身飛出去五六米遠,軍刀卻還死死握在斷手里。他的下半身站在原地,膝蓋詭異地彎曲著,過了兩秒才轟然倒地。
整個日軍陣地已經亂成一鍋粥。幸存的鬼子兵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有人跪在地上嘔吐,有人抱著炸斷的殘肢哭嚎,更多的人在血泊中徒勞地爬行。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惡臭和火藥味,混合著鬼子們凄厲的"助けて?。ň让?的哀嚎,奏響了一曲復仇的交響樂。
程遠冷冷放下望遠鏡,嘴角浮現出一絲快意的冷笑:
"小鬼子也讓你們嘗嘗挨炸的滋味。"
"一、二、三..."
老魏數著爆炸聲。當第五輪炮擊開始時,程遠猛地站起身:
"沖!"
突擊隊像離弦的箭一般沖進硝煙彌漫的街道。程遠跑在最前面,肺里灌滿了火藥味的空氣,刺得他眼淚直流。耳邊全是炮彈爆炸的轟鳴和建筑物倒塌的巨響,但他還是聽到了日軍陣地傳來的鬼哭狼嚎。
"支那人炮擊!"
"醫護兵!醫護兵在哪?"
"巴嘎!快進掩體!"
轉過一個街角,程遠猛地剎住腳步。前方三十米處,三個日本兵正手忙腳亂地從倒塌的沙袋工事里往外爬。他端起步槍,"砰"的一聲,最前面的鬼子仰面倒下。另外兩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魏和另一個戰士撂倒。
"繼續沖!"
程遠踢開擋路的尸體,帶隊沖過十字路口。左側突然傳來"噠噠噠"的機槍聲,子彈打在磚墻上濺起一串火花。三個戰士悶哼一聲撲倒在地,背上炸開碗口大的血洞。
"散開!"
程遠滾到一堆瓦礫后面,看到街對面二樓窗口噴吐著火舌。他摸出兩顆手榴彈,用牙齒咬掉拉環,在心里默數兩秒后甩了出去。
爆炸聲中,機槍啞火了。但更多的日軍已經從最初的混亂中恢復過來,黑暗中到處是
"撃て!的嚎叫和ばんざい!(板載!)的嘶吼。
"程營長!右邊!"
老魏突然大喊。
程遠轉頭看去,一隊日軍正從側巷沖出來,刺刀在火光中閃著寒光。他抬手就是一槍,打倒了沖在最前面的軍曹,但更多的鬼子已經撲了上來。
"拼刺刀!"
程遠怒吼著裝上刺刀。一個矮壯的日本兵挺著刺刀向他胸口扎來,他側身閃過,槍托狠狠砸在對方臉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混著慘叫,那鬼子捂著臉倒了下去。
老魏那邊戰況更激烈。程遠看到他一個人對付三個鬼子,刺刀舞得像風車一樣。一個鬼子被捅穿肚子,腸子流了一地;另一個被槍托砸碎了膝蓋;第三個剛想逃跑,被老魏從背后一槍托砸倒。
"小心!"
程遠突然看到老魏身后閃過一道寒光。他抬槍就打,但已經晚了。一個鬼子軍官的軍刀從老魏后背捅入,前胸穿出。
"老魏!"
程遠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看到老魏慢慢轉身,嘴角溢出鮮血,卻還掛著那標志性的笑容。老魏用最后的力氣撲向日本軍官,兩人一起滾進了燃燒的廢墟。
"我操你祖宗!"
程遠紅著眼睛沖上去,刺刀狠狠扎進另一個鬼子的喉嚨。溫熱的血噴了他一臉,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恐懼或惡心,只剩下無盡的怒火。
突擊隊員們也被老魏的犧牲激怒了。他們像瘋了一樣撲向日軍,刺刀、槍托、拳頭、牙齒,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街道上到處都是廝打的身影和垂死的慘叫。
"營長!鬼子的機槍陣地拿下了!"
一個滿臉是血的戰士跑過來報告。程遠這才發現,日軍防線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發信號!讓第二梯隊的弟兄上來鞏固陣地!"
程遠抹了把臉上的血,看向手表,戰斗才進行了三十分鐘,卻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
遠處又響起了炮聲,這次是他們的迫擊炮在轟擊日軍增援路線。程遠靠在半截斷墻上,突然覺得雙腿發軟。他摸出老魏臨行前塞給他的半包煙,發現已經被血浸透了。
"老魏..."
他的喉嚨突然哽住了。環顧四周,突擊隊只剩不到一百個人還站著,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
一個年輕戰士拖著條傷腿爬過來,手里捧著老魏的軍帽。
"營長...魏排長他..."
程遠接過那頂染血的帽子,輕輕拍了拍戰士的肩膀:
"咱們奪回了陣地。魏排長...魏排長的血沒白流。"
程遠望著奪回的陣地,突然覺得這勝利的滋味比想象中苦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