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最后一個走,他把行李箱暫寄在輔仁招待所,空著兩只手到北直外國語大學報到,輕車熟路,很快辦好了入學手續。他沒有去宿舍,而是直接找到輔導員張成蹊,寒暄幾句后道明來意,申請走讀,在校外租房自己住。張成蹊看過新生檔案,對司馬印象深刻,一來他的名字很特別,戛然而止,還以為漏打了名字,二來他是長洲人,高考成績特別好,完全夠得上北直大學,不知為什么來北直外國語大學。住宿轉走讀也不是沒有,一般要到大三大四,談戀愛或者找工作,新生剛進校就住出去,脫離管理,有點不大妥當。他正打算勸司馬幾句,卻聽對方說宿舍那邊已經交了錢,床位空著也是空著,張老師可以機動安排。張成蹊猶豫片刻答應下來,讓他抓緊寫個申請交上來。
司馬謝過輔導員,跟他加了聯系方式,告辭而去。
北直外國語大學女多男少,男生宿舍的床位特別緊張,張成蹊之所以答應司馬,另有愿意。他有個不出五服的親戚,大二因病休學一年,回來發現床位被人占了,沒地方住,請他幫忙解決。張成蹊側面打聽了一下,占他床位的是英語系某教授的侄子,土生土長的北直人,家就在學校附近,原本是走讀的,聽說年輕人火氣大,跟家里吵翻了,一氣之下住進了宿舍,要跟父母斷絕往來。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瞧這都是些什么事!張成蹊今年剛畢業留校,嫩得很,宿舍那邊說不上話,正為親戚的事犯愁,司馬主動讓出床位,瞌睡送枕頭,解決了一個難題。
司馬走出辦公樓,在校園里逛了一圈,找到樹蔭下社團納新的攤位,學長學姐發放材料招攬新生,熱情洋溢,滿頭大汗。那個年代大家都很淳樸,把社團當正兒八經的事業做,少有人混日子謀私利,讓司馬有些不習慣。
他一路走一路看,來到校田徑隊的攤位前,咨詢過學長,要了張申請表填寫個人信息,在項目一欄填上100米、200米和400米,宿舍一欄空著沒填。學長掃了一眼表格,100米和跳遠兼項較常見,100米和200米、200米和400米兼項馬馬虎虎也可以,兼三項就有點離譜了,看來對方沒接受過專門的體育訓練,只是覺得自己身體素質好,瞎報一氣。他打量了司馬一眼,覺得他體型偏瘦,腿長軀短,看上去很結實,像塊干田徑的料,于是拍拍對方的肩勉勵了幾句,問起為什么沒填宿舍號,司馬說他走讀,有事電話聯系。
學長在他的聯系電話上打了個圈,關照他回去準備一下,保存體力,過幾天有個測試,通過了才能加入校田徑隊。
不同于其他社團,校田徑隊正式隊員有實打實的補貼和獎勵,力度很大,吸引了不少新生前來咨詢,司馬見學長很忙,打個招呼先走一步。學長幽幽望了他一眼,覺得學弟沒什么眼色,這時候難道不應當留下來幫忙才對?不過他記住了司馬這個名字。
晚上有英語系新生見面會,司馬出了校園,到附近找家干凈的店吃鹵煮火燒,略微墊墊饑,趕著聯系中介看房子。實地踏看了幾處,最后相中一套“老破小”,離學校遠了點,離菜場很近,廚衛家電齊全,出腳也便利,小區門口就是公交車站。司馬跟中介公司簽下合同,預付租金,去輔仁招待所拿行李箱,忙到天擦黑才告一段落,晚飯都顧不上吃,匆匆趕去學校開新生見面會。
輔導員張成蹊很負責,一個個點名,確認新生都到齊了,先自我介紹,接著任命班干部,布置開學典禮和軍訓,有板有眼,婆婆媽媽。完了留出時間,讓班干部上臺簡單說兩句,其余有自告奮勇的,也可借此機會露個臉,大家認識一下。司馬不住宿,放眼望去都是陌生面孔,一個都不認識,他也沒有“融入集體,打成一片”的打算,繼續當他的“小透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小圈子是他們的舒適區,舊雨新知說說笑笑,旁若無人,誰都沒留意他。
鬧騰了一陣,張成蹊宣布散會,大伙兒三五成群回宿舍,只有司馬獨自朝校外走去。夜幕下的北直城燈火通明,街上車水馬龍,煙火氣十足,司馬隨便吃了點東西,回到出租房,稍加收拾安頓下來。他對生活的要求不高,“老破小”就很好,不過是個吃飯睡覺的地兒,因陋就簡,暫時沒必要太講究。
臨睡前司馬仔細規劃了未來,既然限于技術條件,“大胃王”的人設立不起來,進校田徑隊就成為最佳選擇。根據《北直外國語大學高水平運動員管理條例》,運動員請假比較自由,訓練比賽有津貼,還可以抵充或折算學分,最關鍵的是學校有個小食堂,給運動員補充營養,吃飯不用花錢。司馬倒不貪這點小便宜,主要是大一的公共課多,炒冷飯沒什么意思,與其浪費時間,不如鍛煉下身體,順便給“通靈蠱”開點小灶。
當然,這一切打算的前提條件是,他能夠順利通過田徑隊的測試,成為正式隊員。
第二天上午是開學典禮,全校所有大一新生集中在大禮堂,共有四項議程,校長致辭,副校長兼學工處處長發言,武裝部部長布置軍訓事宜,部隊領導講話。開了2個小時的會,大伙兒腦袋嗡嗡的,中午在食堂吃飯,略事休息后,下午就開始軍訓。
下午軍訓的內容是整理內務,把被子疊成豆腐干,隊列訓練,立正稍息齊步走。太陽很毒辣,曬得人滿臉油,嬌滴滴的小姑娘頂不住,沒多會就暈倒好幾個,抬到樹蔭下喝水降溫,校醫緊急出動,確認中暑就中斷軍訓,扶到醫務室去休息。站在司馬身邊的男生是個大胖子,小聲嘀咕說:“假裝暈倒能不能蒙混過關?”另一人諷刺說:“人家是林妹妹,你是薛大傻,真當校醫是吃干飯的!”
語氣很輕浮,話說得很刻薄,司馬扭頭看了一眼,是體育委員左麟,昨天晚上班干部自我介紹時,他強調自己的名字是麒麟的“麟”,不是魚鱗的“鱗”,也不是紅磷白磷的“磷”。胖子脾氣很好,嘿嘿一笑,只當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