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進包廂收去杯盤,奉上果盤和茶水,林子軒端起茶杯潤潤喉,等她離開后繼續說下去。
那姓陳的女人大有來頭,她是一家上市企業副總的前妻,離異的原因很簡單,也很狗血,小三上位,原配下堂,“陳世美”心存愧疚,在經濟上予以足夠的補償,前妻沒費什么力氣就拿到七八套房子,還有那家通訊公司40%的股權。北直市房價貴,房租也貴,那姓陳的女人從全職太太搖身一變,當起了“包租婆”,她手頭的房源都是“優質資產”,鬧中取靜,不愁沒人租,再加上持股公司每年的分紅,日子過得很滋潤。林子軒知道她前夫的身份,在北直市商圈也排得上號,他沒有貿然出面,輾轉托人“投石問路”,那姓陳的女人很厲害,三言兩語摸清了林子軒的用意,通過前夫轉告他沒有出售股權的意向,讓他以后不要再打擾。
結結實實碰了個釘子,林子軒有些心灰意懶,對風投公司而言,如果不能拿到控股權,推動公司上市圈錢,區區20%的股權毫無價值,每年的分紅杯水車薪,三五十年都收不回成本。這是一筆擺明了虧本的投資,誰提誰倒霉,林子軒急于求成犯了大忌,已經跟創始人之一達成了口頭協議,此刻反悔公司固然沒有太大損失,對他個人的信譽卻是沉重一擊,換言之,如果對方揪住不放,他在風投這個行業是做不下去了。
沉沒成本像大山一樣壓在肩頭,林子軒束手無策,意志消沉,在最近一次同學聚會上,他不小心喝多了,大著舌頭向魯漁倒苦水,班長建議他求助“非常規手段”,并且大力推薦了司馬,這就是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有魯漁背書,林子軒仍心存疑慮,他遮遮掩掩,試圖隱去一些關鍵的細節,沒有完全交底,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擔心萬一談不攏,司馬轉頭把自己給賣了。但這么做沒任何意義,北直市的商圈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存心要打聽,找對門路并不難。
司馬陷入沉思中,那姓陳的女人離了婚,跟前夫仍保持聯系,后者也愿意為她出頭,所以林子軒才束手無策……他問林子軒,同樣是采取“非常規手段”,為什么一定要那姓陳的女人轉讓股權,而不是其余兩位創始人?林子軒苦笑著告訴他,問題還是出在那位副總身上,他其實是公司的“天使投資人”,警告過自己后,就著手“清理門戶”,說服剩下二人行使股東優先購買權,聯手把第三人踢出局,瓜分那20%的股權。跟林子軒達成口頭協議的那位迫于壓力,盯著他兌現承諾,溢價收購股權,好拿錢脫身,至于錢由誰來出,股權最終落在誰手里,他并不在意。
司馬又問林子軒,既然公司發展的前景很好,每年有穩定分紅,那位創始人為什么不頂著壓力撐下去?為什么同意轉讓股權,“套現”退出?林子軒繼續苦笑著告訴他,無巧不成書,對方同樣面臨“小三上位,原配下堂”的窘境,原配娘家在北直市有點權勢,不依不饒,急需一大筆錢來擺平。他不無唏噓,婚姻是墳墓,不僅是愛情的墳墓,也是人生的墳墓,還是找情人好,保持幾年親密關系,“銀貨兩訖”,互不相欠,沒有女人永遠十八歲,但永遠都有十八歲的女人……
林子軒的感慨突如其來,司馬猜他沒結婚,在外面包養了一個小情人。
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滴摸清對手的底細,司馬權衡下來,覺得可以接這一單。他沒有把話說死,只答應試試看,而后給林子軒吃了顆定心丸,不用預付訂金,事成后按40%股權的轉讓費為基準,給他2個點的酬勞。林子軒大致算了下,公司估值大約2個億,40%的股權8000萬,2個點就是160萬。如果司馬真能促成交易,最終順利拿下60%的股權,解除了職業危機,由他個人負擔這筆額外的費用,也未為不可。
親兄弟明算賬,何況只是老同學,打折之類的話不必說了,林子軒鄭重拜托司馬,務必促成此事。直到這時他才全盤“交底”,對方的公司是業界后起之秀“神風通訊”,40%股權持有人陳素娥,她的前夫是全球500強企業“四海集團”的副總謝庭樹。“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這對前夫前妻的名字都不簡單。
談妥了業務,二人離開“淺草今在”,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林子軒本打算叫個代駕,順便送老同學一程,沒想到他提前叫了“滴滴”,還是一輛奔馳S級豪車,只能無奈地笑笑,揮手道別。司馬喝了不少酒,卻沒多少醉意,他靠在后座上閉目養神,心里琢磨著林子軒的委托,決定從陳素娥入手,先收集情報,再找個機會接觸下。心急吃不到熱豆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非常規手段”也要看人下菜碟,拿住了命門才好談條件,這方面司馬有豐富的經驗。
回到棣棠雅苑,司馬乘電梯直達七棟三十三樓,按密碼開門。房子是租來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布局不大合理,客廳連通陽臺,大得離譜,臥室縮在一角,小而局促。房東只簡單裝修過,水電氣齊全,廚房有灶具櫥柜,衛生間有衛浴潔具,客廳和臥室“家徒四壁”,空得讓人心慌。司馬入住時也沒有大動干戈,他跟房東打個招呼,只在客廳自費安了空調,其他什么都沒動。房東暗自竊喜,大金立式空調,品牌硬氣,搬起來老費事,以后退租多半是“三錢不值兩錢”,折價留下來,但他不明白司馬為什么把空調安在客廳,而不是臥室。
司馬睡在客廳,搭帳篷室內露營。打開陽臺的移窗,萬家燈火,風聲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