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門口的黑色奔馳車剛離開,杜怡眉從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機,撥打一個IP顯示蒲城的號碼。
“有個男人來找你,姓趙。”
“我按照你的意思,跟他說了你的事。”
“嗯,謝謝。”
電話那頭是郁瑾的聲音,清清冷冷。
周津成找去監獄,比她預料的要快。
孩子死了,他來奶了。
杜怡眉是獄警,也是郁瑾在監獄里結交的朋友。
如果沒有杜警官的好心幫忙,她真的會在獄中一尸兩命。
郁瑾剛從公司下班,眼底盡顯疲憊,背著雙肩包,里面放著沉重的筆記本電腦和一些寫稿子需要用的資料書。
燥熱的天,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轟隆”一聲,蔚藍的天空變了色,層層烏云斗轉星移般出現在她的頭頂上空。
緊接著又是幾道雷聲,雨點吧噠吧噠落了一地,從綠豆大小變成黃豆大小,砸在地上,落在身上,洇濕一片。
郁瑾長發半濕,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潦草扎了個馬尾辮,取下書包,抱在懷里,快步朝著旁邊的公交車站跑去。
停靠在路邊的黑色奔馳車,深棕色的車窗半降,傾斜的雨水隨風灌進去,洇透周津成身上昂貴的白色襯衣。
襯衣領口解開幾顆紐扣,灰色領帶隨意丟在副駕駛位上。
半個身子被雨水打濕,健碩臂膀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他像是古希臘的白色雕塑,矜貴淡漠,一動不動,靜默地看向窗外。
狹長深邃的黑眸穿過模糊的雨幕,定落在郁瑾的身上,眼尾淡淡傷神。
郁瑾跑到車站,鞋子濕透,褲子濕到膝蓋處,冰涼的雨水像細密的針扎進她下半身的骨頭里。
生了小景后的月子里,她的身體沒恢復好,落下了病根,一受冷就渾身哆嗦。
她扶著長椅坐下,肩膀抖得不受控制,渾身散發的溫度比雨水還冷。
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奔馳車緩緩駛動,紅燈亮起,停在十字路口處。
雨下得大,路上沒有幾輛車。
郁瑾偏頭看向路口,等著公交車來,瞥見黑色奔馳車,遠遠看著里面的人有些眼熟。
沒等她看清,從另一方向的雨幕中跑過來一個男人,打著一把黑傘。
“郁姐,這雨眼看越下越大,讓我送你一程吧。”
阿威也剛下班,從地下停車場開出車,一眼看到公交站牌的熟悉背影。
此時,旁邊路口綠燈亮起,黑色奔馳車疾速駛動,車轱轆壓過路面,濺起一片水花。
郁瑾沒拒絕,上了阿威的車,阿威再晚發動車子一秒,后面開過來的奔馳車就要撞到他的車屁股上了。
臨走,嘴里還嘀咕一句:“什么人啊,下雨天開車不知道看路。“
郁瑾看向車外側的前視鏡,瞳孔收縮,對視上一對漆黑如墨的眼眸。
小小的鏡子里,是一張男人的臉,雨水模糊了他優越完美的五官,卻掩蓋不住他矜貴高冷的氣質。
周津成襯衣領口敞開,露著半截光滑深邃的鎖骨,修長白皙的脖頸泛著微紅,微微瞇起的眼,無所避諱地與她對視。
“阿威,開快點。”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收回視線,低下頭。
他今天去監獄,不是查無所獲嗎?
阿威一腳油門踩到底,后面的奔馳車并沒有跟上來,郁瑾長舒一口氣,
放在包里的手機發出震動聲,她看到一條短信,號碼沒有備注。
“法院通知,二十五天后開庭。”
“我還需要了解一些情況,有空到律所來一趟。”
“好。”
毫無疑問,是周津成發來的短信,兩人沒有微信,只能靠電話或者短信聯系。
郁瑾點開短信頁面,看到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他五年沒有換過電話號碼。
他的號碼,她從前手機里就沒有存,只是看的次數多了,刻在腦子里了。
周津成不許她主動聯系他,都是他給她打電話。
叫她去某個地方見他,比如學校外的酒店,再比如體育館的器材室,還有他的車里。
在他眼里,她輕賤,如同一根草,任由他擺布。
她有點小眾的愛好,她總覺得很可恥,不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被他無意發現,輕而易舉掌控,拿捏得更死了。
他似乎也很喜歡。
看她全身泛紅,白皙的皮膚成了藕粉色,葡萄大的眼睛水汪汪,可愛極了。
周津成開車回家,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住在律所旁邊的高檔公寓,上下班方便,幾乎沒有娛樂活動,連律所里的慶功宴都不參加。
而且他有失眠癥,不能聚會到很晚,需要按時吃藥。
今晚吃藥晚了。
他睜著眼躺在床上,看著墻上的鐘表秒針轉動,噠噠噠的聲音在他耳邊無限放大。
終于閉上眼睛,眼皮顫抖兩下,躺得很平,修長的兩臂放在身側。
度秒如時,困倦卻睡不著,他不是翻來覆去的人,更不喜情緒外露,眉頭緊鎖,重新睜開眼,拉開床頭燈。
昏黃的燈光照在窗邊,白紗窗簾輕微擺動,窗戶外有風聲,他睡不著的時候,五官格外敏銳。
濮竹青得知這事,開玩笑叫他去當刑警,專門半夜蹲點犯人。
他此刻心煩意亂,好不容易撐到凌晨一點鐘,終于躺不住了,起身從臥室走出來。
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烈性酒,連著喝了好幾杯。
他余光看到客廳里有一個人影,放下空酒杯,踉蹌兩步走出去。
女人背對著他,身型微胖,穿著一身深藍色囚服,長袖長褲,微卷的蓬松長發散在背后。
“褚南傾……”
他愣在原地,薄唇嚅動幾番才喊出聲。
女人轉過身,額頭上是齊劉海,臉龐圓潤,全身膚色粉白,眼睛又圓又大,總是含著水。
周津成看到熟悉的臉蛋,眼睛里閃過光,他的目光緩慢下移,瞳孔震碎。
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撐著囚服,一只手放在肚子上。
忽然笑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
“你怎么不早點來看我和寶寶……”
“寶寶都生你的氣了,他說要回天上,帶我一起走。”
周津成緊鎖眉頭,紅了眼眶,搖頭說:“不是說出獄要殺了我嗎,你不能死!”
那是褚南傾聽到法官判決時的氣話。
女人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低下頭,眼淚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滾落。
“可是監獄里有干不完的活,我好累,我做不好,總是犯錯挨罵。”
“監房里還有老鼠,你知道的,我最害怕老鼠……”
“好,我知道了,我想辦法讓他們放你出來,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溫柔,寵溺地哄她,眼神堅定真誠。
他那么聰明,一定會找到方法救她出來的。
女人陰森的笑停在一瞬,面容變得兇狠,放在肚子上的手抬起來,指著他。
“別忘了,是你親手送我進來,是你殺了我。”
“你憑什么說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