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嵩是廢太子案的罪魁禍首?"
沈瑜的聲音在夜風中微微發顫。涼亭四周竹影婆娑,沙沙作響,仿佛在應和著她內心的震動。
蕭瑾神色凝重:"當年廢太子被控謀反,主要證據就是趙嵩提供的。后來查明其中多有誣陷,但為時已晚。"他頓了頓,"當今圣上登基后,礙于朝局穩定,沒有深究此事。"
沈瑜攥緊了手中的鳳凰玉佩,玉上的紋路硌得掌心發疼。月光下,蕭瑾的輪廓顯得格外清晰——那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還有那雙如墨般深沉的眼睛。這個突然從商人變成世子的男子,身上還藏著多少秘密?
"所以你認為,趙貴妃指名要'鳳穿牡丹'的繡品,與我母親有關?"沈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蕭瑾點頭:"趙家兄妹很可能在找什么東西——也許就是當年那份傳說中的名單。"
一陣夜風吹過,沈瑜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蕭瑾立刻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動作自然而熟稔。袍子上帶著他身上的溫度和淡淡的沉香味,讓沈瑜心頭微暖。
"沈小姐,"蕭瑾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柔和,"無論趙家找的是什么,我都會保護你和沈家的安全。"
沈瑜抬頭看他,月光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流轉,里面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她慌忙移開視線:"為什么?只因為查案需要嗎?"
"因為..."蕭瑾的手輕輕抬起,似乎想觸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因為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這微妙的時刻。青竹匆匆跑來,臉色煞白:"小姐!周叔說繡坊那邊出事了!"
沈瑜和蕭瑾對視一眼,立刻起身趕往繡坊。遠遠地就看到繡坊燈火通明,幾個繡娘站在門外,神色慌張。
"怎么回事?"沈瑜快步上前。
周叔從人群中擠出來,老臉皺成一團:"小姐,剛剛有人闖進繡坊,把準備好的'鳳穿牡丹'樣品偷走了!"
"什么?"沈瑜心頭一震,"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周叔懊惱地說,"老奴聽到動靜趕過來,只看到一個黑影翻墻跑了。"
蕭瑾已經繞著繡坊外圍查看了一圈,回來時面色凝重:"不是普通盜賊。墻頭留下的腳印顯示此人輕功極佳,像是訓練有素的..."
"探子?"沈瑜接上他的話。
蕭瑾微微點頭:"很可能與趙德明有關。"
沈瑜咬住下唇。樣品被偷,三日后如何向宮中交代?更重要的是,對方為何對"鳳穿牡丹"如此執著?
"周叔,重新準備一份樣品。"她果斷決定,"這次我親自繡,放在我房里,誰也不許靠近。"
周叔領命而去。沈瑜轉向蕭瑾:"蕭...世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回到書房,沈瑜關緊門窗,確保無人偷聽后,才低聲道:"你認為那份名單真的存在嗎?"
蕭瑾沉吟片刻:"不確定。但趙家如此大費周章,必有所圖。"他看向沈瑜,"沈小姐,你母親可曾留下什么特別的繡品?或者提起過廢太子?"
沈瑜搖頭:"從未。母親去世時我才五歲,記憶很模糊。"她忽然想起什么,"等等...父親的書房!"
她快步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齊民要術》,從里面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這是母親的字跡。"
蕭瑾湊近看,那是一張繡樣草圖,畫的正是"鳳穿牡丹",但圖案與常見的有所不同——鳳凰的翅膀更加張揚,牡丹的花蕊部分被特意放大。
"這圖案..."
"有問題?"沈瑜緊張地問。
蕭瑾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檢查著圖紙的每一個細節。突然,他的手指停在牡丹花蕊處:"沈小姐,你看這里。"
沈瑜湊近,只見花蕊中心用極細的筆觸寫著幾個幾乎看不清的小字:"東宮藏珍"。
"東宮..."沈瑜倒吸一口冷氣,"廢太子?"
蕭瑾面色凝重:"看來那份名單確實存在,而且你母親知道在哪里。"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沈夫人的死,或許根本不是因為瘟疫。
"明日我再去繡樓看看。"沈瑜下定決心,"母親的其他繡品或許還有線索。"
蕭瑾點點頭,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遞給沈瑜:"這是我的令符,若有急事,可持此物到城東'醉仙樓'找掌柜,他會立刻聯系我。"
沈瑜接過令牌,沉甸甸的,上面刻著一個"瑾"字,周圍環繞著精細的云紋。這是蕭瑾身份的象征,他就這樣輕易交給了她?
"多謝。"她輕聲道,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蕭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天色已晚,沈小姐早些休息吧。"他轉身欲走,又停住腳步,"對了,明日我可能要離開幾日。"
"離開?"沈瑜心頭一緊,"去哪里?"
"有些線索需要查證。"蕭瑾沒有正面回答,"我會盡快回來。"
沈瑜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終,她只是點了點頭:"小心。"
蕭瑾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溫柔:"有沈小姐這句話,刀山火海我也敢闖。"
第二天清晨,沈瑜剛用過早膳,青竹就匆匆來報:"小姐,蕭公子派人送來這個。"
那是一個精致的錦盒,里面放著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簪,簪頭雕成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盒底壓著一張字條:"暫別數日,聊贈此簪,望卿珍重。"
沈瑜拿起玉簪,心頭微顫。鳳凰是蕭家的象征,他送這個是什么意思?
"小姐,要戴上嗎?"青竹笑嘻嘻地問。
沈瑜本想拒絕,手卻不聽使喚地將簪子遞了過去:"簡單些就好。"
青竹熟練地為她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插上玉簪。銅鏡中,那碧綠的鳳凰在烏發間若隱若現,襯得她膚如凝脂。
"真好看!"青竹贊嘆道,"蕭公子眼光真好。"
沈瑜輕撫玉簪,沒有反駁。她想起昨夜蕭瑾欲言又止的神情,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收拾停當,沈瑜獨自來到繡樓,開始仔細檢查母親的每一件遺物。除了那幅未完成的"鳳穿牡丹",其他繡品看起來都很普通。正當她準備放棄時,目光落在一個不起眼的針線盒上。
盒子很舊,邊角已經磨得發亮。沈瑜打開盒子,里面只有幾枚普通的針和幾束褪色的絲線。她正要合上蓋子,突然發現盒底似乎比外觀要淺一些。
輕輕敲擊盒底,傳來空洞的回響。沈瑜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邊緣,果然發現了一個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塊小小的繡片,上面用金線繡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印章的圖案。沈瑜翻過繡片,背面用極細的絲線繡著幾個字:"東宮印鑒,鳳眼藏真"。
"東宮印鑒..."沈瑜喃喃自語。這是廢太子的印章圖案嗎?"鳳眼藏真"又是什么意思?
她正思索間,青竹慌慌張張地跑來:"小姐!王裕帶著一群人闖進繡坊,說我們的絲綢以次充好,要討個說法!"
沈瑜匆忙收好繡片趕往繡坊。遠遠就聽到王裕囂張的聲音:"沈家如今是沒人了嗎?讓個丫頭片子當家,難怪做出這等下作事!"
繡坊門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王裕站在中央,手里抖著一匹沈家的云紋錦,身邊幾個商人模樣的男子附和著指責。
"王公子此言差矣。"沈瑜穩步上前,聲音清冷,"沈家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何來以次充好一說?"
王裕轉身,看到沈瑜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艷,隨即又變成譏諷:"沈小姐來得正好。這批云紋錦是家父上月訂的,說好的用上等蠶絲,結果呢?"他抖開那匹錦緞,"里面摻了三成麻線!"
沈瑜接過錦緞仔細檢查,心頭一沉——這確實是沈家的工藝,但絲線確實有問題。可沈家從未做過這種以次充好的事!
"王公子,此事必有誤會。"她鎮定道,"沈家的出貨記錄上從未有過這種摻假的工藝。"
"白紙黑字的訂單在此!"王裕得意地取出一張紙,"上面可是蓋著沈家的印章!"
沈瑜接過訂單,只看一眼就確定是偽造的——印章雖然相似,但邊緣處少了一個沈家特有的暗記。可普通人是看不出這細微差別的。
"這訂單是假的。"她斬釘截鐵地說。
"沈小姐這是要賴賬?"王裕冷笑,"那不如請各位同行評評理!"
圍觀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看向沈瑜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懷疑。沈瑜知道,今日若不能自證清白,沈家百年聲譽將毀于一旦。
"王公子想要怎樣?"她強壓怒火問道。
王裕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很簡單。要么沈家按訂單十倍賠償,要么..."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要么沈小姐答應在下的提親。如此一來,王沈兩家成了一家,這點小事自然好說。"
沈瑜氣得渾身發抖。原來這才是王裕的真正目的!
"休想!"她咬牙道,"沈家就是傾家蕩產,也不會與你王家結親!"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王裕提高聲音,"諸位都看到了,沈家以次充好,還拒不認賬!從今往后,誰還敢與沈家做生意?"
人群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不少商人已經開始搖頭。沈瑜孤立無援地站在中央,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誰說沈家無人作證?"
人群自動分開,蕭瑾一身墨藍色長袍,手持象牙骨扇,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幾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蕭...蕭公子?"王裕臉色微變。
蕭瑾看都沒看王裕一眼,徑直走到沈瑜身邊:"抱歉,來晚了。"
沈瑜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是說要離開幾日?"
"事情辦完就趕回來了。"蕭瑾輕聲道,眼中滿是安撫。然后他轉向人群,聲音陡然提高:"諸位,容我介紹一下。這幾位是京城錦繡商會的會長和理事,他們可以證明,沈家從未有過以次充好的行為。"
幾位商會大佬紛紛點頭,其中一位白須老者上前一步:"沈家是江南絲綢行的翹楚,多年來一直是我們商會的重要合作伙伴。若說沈家會做這種事,老夫第一個不信!"
王裕臉色鐵青:"可這訂單..."
"假的。"蕭瑾打斷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這才是真正的訂單副本,由商會存檔。上面清楚寫明是普通云紋錦,何來上等蠶絲一說?"
王裕接過紙張一看,頓時語塞。蕭瑾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此外,經查證,王公子手中那匹所謂的'摻假'錦緞,根本不是沈家的工藝。"他指向錦緞邊緣的一個細微標記,"這是王家自己的標記,只是模仿了沈家的風格。"
人群嘩然。幾位商會大佬上前檢查,紛紛確認蕭瑾所言非虛。
"王公子,這是賊喊捉賊啊!"有人高聲喊道。
王裕面如土色,狠狠瞪了蕭瑾一眼,灰溜溜地帶著人走了。人群漸漸散去,沈瑜這才長舒一口氣。
"多謝蕭公子解圍。"她真誠地說,"若非你及時趕到..."
蕭瑾搖搖頭:"我早料到王裕會借機生事,所以提前聯系了商會的人。"他猶豫了一下,"其實我本打算明日才回來,但收到消息說趙德明提前派人來取樣品,所以趕了回來。"
沈瑜這才想起樣品的事:"樣品昨晚被人偷了,我重新準備了一份,就在..."
她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一個官差打扮的人騎馬而至,在繡坊門前勒住韁繩:"沈家小姐可在?趙大人命我來取繡品樣品!"
沈瑜心頭一緊——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兩天!她匆忙回房取來連夜趕制的樣品,交給官差。那人檢查無誤后,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趙大人讓交給沈小姐的。"
沈瑜拆開信,里面是一份正式訂單,蓋著內務府的印章。但當她看到印章的圖案時,差點驚叫出聲——那圖案與她早上在繡片背面看到的"東宮印鑒"一模一樣!
"怎么了?"蕭瑾察覺到她的異樣。
沈瑜將信和繡片都遞給他。蕭瑾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這是...廢太子的私印!"
"可趙德明說是內務府的訂單..."
"內務府從不使用這種印章。"蕭瑾聲音低沉,"除非..."
"除非什么?"
蕭瑾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檢查著訂單的每一個細節。突然,他的手指停在訂單角落的一個小符號上:"看這里。"
那是一個極小的鳳凰圖案,鳳凰的眼睛處用朱砂點了一個紅點。
"鳳眼藏真..."沈瑜想起繡片上的字,"這是什么意思?"
蕭瑾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我猜,這是指名單藏在哪里。"他壓低聲音,"沈小姐,我們需要再去一次繡樓。"
夜幕降臨,繡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靜謐。沈瑜和蕭瑾借著燈籠的光,仔細檢查著那幅未完成的"鳳穿牡丹"。
"看這里。"蕭瑾指向鳳凰的眼睛部分,"這兩針的走向與其他部分不同。"
沈瑜湊近觀察,確實如此。鳳凰的左眼繡法奇特,像是可以拆解的。她小心翼翼地用針挑開那幾針,下面竟然露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找到了!"她聲音發顫。
油紙包里是一塊薄如蟬翼的絲絹,上面用極細的墨筆寫滿了名字和官職。蕭瑾只看了一眼就確認:"這就是那份傳說中的名單!"
"上面寫的什么?"
"都是十五年前支持廢太子的大臣和將領。"蕭瑾快速瀏覽著,"其中大部分已經被趙嵩陷害致死了..."
他突然停在一個名字上,臉色大變。沈瑜湊過去看,只見上面寫著:"江南繡娘沈氏,受托藏此,若有不測,望真相大白。"
"是母親..."沈瑜眼眶濕潤,"她果然是被害的!"
蕭瑾將名單小心收好:"這份名單證明廢太子確實是被冤枉的,而趙嵩就是主謀。現在的問題是,趙家兄妹為何突然對'鳳穿牡丹'如此執著?他們是怎么知道名單下落的?"
沈瑜思索片刻:"除非...他們以為名單還在某件繡品中。"
"很可能。"蕭瑾點頭,"我們必須保護好這份名單,同時查清趙家的真正目的。"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蕭瑾警覺地走到窗邊:"有人闖進沈府!"
沈瑜心頭一緊:"是沖著名單來的?"
"很可能。"蕭瑾迅速做出決定,"名單我帶走,這樣你更安全。我會連夜趕往京城,將名單呈交皇上。"
"現在?"沈瑜沒想到分別來得如此突然。
蕭瑾點頭:"事不宜遲。趙家敢對沈伯父下毒,就敢做更瘋狂的事。"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握住沈瑜的手,"沈小姐,我..."
沈瑜心跳如鼓,等著他的下文。
"等我回來。"最終,蕭瑾只說了這四個字,卻包含了千言萬語。
沈瑜不知如何回應,匆忙從腰間取下一個小巧的平安符塞給他:"路上小心。"
蕭瑾接過平安符,眼中閃過一絲柔情。他深深看了沈瑜一眼,轉身躍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沈瑜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他留下的令牌,心中五味雜陳。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如同她此刻復雜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