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真相》
黎明前的終南山籠罩在淡紫色的霧氣中。阿蠻緊了緊背上的行囊,里面裝著顧沉給的地圖和幾瓶特制香料。四郎跟在她身后,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而白猙則步履蹣跚地走在最后,五條尾巴上的眼睛只睜開兩只,銀白色的毛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阿姐,還要走多久?"四郎仰起小臉問道,呼出的白氣在晨霧中消散。
阿蠻展開羊皮地圖,上面那個用白猙鮮血標記的紅點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還有至少兩天的路程。"天黑前趕到前面的村子休息。"她揉了揉四郎的頭發,"累了嗎?"
四郎搖搖頭,手腕上的味鼎紋突然閃爍了一下:"不累,但是白猙..."
阿蠻回頭看向守護獸。白猙的左前腿有些跛,那是地宮之戰留下的傷。最令人擔憂的是它中間那條尾巴上的眼睛——原本應該是最明亮的金色瞳孔,現在卻蒙著一層灰翳。
"再堅持一下。"阿蠻蹲下身,輕撫白猙的頭顱,"找到靈泉,大家都會好起來的。"
白猙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呼嚕聲表示同意。
三人沿著山間小徑繼續前行。隨著太陽升高,霧氣漸漸散去,露出終南山險峻的輪廓。阿蠻注意到,這里的植被比尋常山林更加茂密,但奇怪的是,空氣中幾乎沒有草木的清香。
正午時分,他們抵達地圖上標記的第一個村落。遠遠望去,十幾間茅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坳里,炊煙裊裊升起,看似平常的山村景象。但阿蠻的菜刀卻在腰間微微震動——這是感知到噬味魔存在的預警。
"等等。"她攔住正要往前跑的四郎,"不對勁。"
四郎手腕上的味鼎紋也開始泛出金光:"阿姐,村里的食物...全都變味了。"
白猙伏低身體,五條尾巴全部豎起,僅存的兩只眼睛死死盯著村口的方向。阿蠻順著它的視線看去,發現幾個村民正機械地來回走動,動作僵硬得不似活人。
"被控制了。"阿蠻倒吸一口涼氣,"整個村子可能都被黑鼎會污染了。"
他們悄悄繞開村莊,在遠離人煙的山林里找了塊空地休息。阿蠻用石塊壘了個簡易灶臺,煮了一鍋野菜粥。沒有鹽,沒有香料,但四郎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失去味覺后,阿蠻早已忘記食物本該有的滋味。
"阿姐,你看。"四郎突然指著粥碗。當他手腕上的味鼎紋靠近碗沿時,粥面上浮現出細小的金色光點,"這是好的味道。"
阿蠻若有所思:"所以你能分辨食物是否被污染?"
"嗯!"四郎用力點頭,"顧清嵐說,味鼎紋能感應食物最本源的味道。被噬味魔污染的食物會發黑,而好的食物會發光。"
白猙突然抬頭,耳朵警惕地轉動。阿蠻立刻熄滅火堆,三人屏息凝神。片刻后,遠處的樹林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有人在靠近。
"黑鼎會?"四郎小聲問,大眼睛里滿是恐懼。
阿蠻握緊菜刀,將四郎護在身后。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灌木的窸窣聲。白猙的尾巴繃得筆直,銀色毛發根根豎起。
一個身影撥開灌木叢——是個背著藥簍的老人,滿臉皺紋,眼睛卻亮得驚人。他看到阿蠻一行時明顯愣住了,目光在四郎手腕上的味鼎紋和白猙身上來回掃視。
"顧家的人?"老人嘶啞著嗓子問。
阿蠻沒有放松警惕:"你是誰?"
"孫藥郎,采藥的。"老人放下藥簍,露出里面各種山草藥,"你們要去味谷?"
四郎突然扯了扯阿蠻的袖子:"阿姐,他的藥草...全是金色的!"
阿蠻看向藥簍,果然,當四郎的味鼎紋光芒照射到那些草藥時,它們都泛出純凈的金光,與村里被污染的食物截然不同。
"你能看見?"孫藥郎驚訝地看著四郎,隨即恍然大悟,"味鼎紋...難怪黑鼎會的人最近在山上到處搜查。"
"你知道黑鼎會?"阿蠻稍稍放松了戒備。
孫藥郎冷笑一聲:"那些穿黑袍的瘋子把味谷入口封了,說是什么'圣地'。"他湊近壓低聲音,"但我知道另一條路,采藥人的秘密小徑。"
阿蠻與白猙交換了個眼神。守護獸輕輕點頭,表示這個老人可以信任。
"為什么要幫我們?"阿蠻仍然不解。
孫藥郎的目光變得柔和:"三十年前,我娘得了怪病,是顧家的藥膳救了她。"他指著四郎手上的紋路,"這印記,我認得。"
就這樣,三人組變成了四人行。孫藥郎帶他們走了一條幾乎被灌木掩蓋的山路,崎嶇難行但避開了黑鼎會的巡邏。路上,老人告訴他們更多關于味谷的傳說。
"五味靈泉不是普通的泉水,"孫藥郎喘著氣爬上一塊陡峭的巖石,"傳說它能洗去一切污穢,但也會考驗飲用者。"
"什么考驗?"阿蠻追問。
孫藥郎搖搖頭:"沒人知道。去過的人要么再也不回來,要么回來后就變了個人。"
傍晚時分,他們在一處山洞過夜。孫藥郎生起一小堆火,煮了些草藥茶。四郎靠坐在白猙身邊,很快就睡著了,小手還緊緊抓著守護獸的一縷銀毛。
阿蠻守夜時,白猙突然抬起頭,所有尾巴上的眼睛同時睜開——盡管有些還蒙著灰翳。它警惕地看向洞外漆黑的夜色,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
"有人來了。"孫藥郎立刻熄滅火堆。
阿蠻抽出菜刀,刀身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銀光。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至少有五六個人。
"搜!他們肯定在這附近!"一個粗獷的男聲喊道,"黑鼎之主說了,活捉鼎語者!"
四郎突然坐起身,眼睛卻還閉著,用一種不屬于他的低沉聲音說道:"西北方向,三百步,有埋伏。"——是顧清嵐的意識在通過他說話。
阿蠻心頭一緊。她輕輕搖醒四郎,小男孩迷茫地眨著眼睛,顯然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么。
"我們得換個地方。"孫藥郎悄聲道,"跟我來,山洞后面有條秘密通道。"
他們摸黑穿過狹窄的巖縫,白猙因為體型太大只能勉強擠過。巖縫盡頭是一處隱蔽的小平臺,下方是陡峭的懸崖,對面則是另一座山的山坡。
"跳過去?"阿蠻看著至少兩丈寬的距離,難以置信地問。
孫藥郎神秘一笑,從藥簍里取出一捆繩索和一個小鐵鉤:"采藥人的把戲。"
他將鐵鉤甩到對面一棵大樹上,試了試牢固程度,然后系緊繩索。阿蠻先帶著四郎滑過去,然后是白猙——盡管體重讓繩索繃得幾乎斷裂。孫藥郎最后一個過來,剛解開繩索,就聽到追兵已經找到了他們剛才的藏身處。
"該死,讓他們跑了!"黑袍人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蕩。
四人不敢停留,借著月光繼續趕路。孫藥郎說他們已經接近味谷的邊緣,但最危險的路段才剛剛開始。
"前面就是'無香林'。"老人指著前方一片黑壓壓的樹林,"那里的植物長得特別茂盛,但沒有任何氣味,動物進去都會失去嗅覺。"
阿蠻想起早上注意到的異常——茂密的植被卻沒有草木香。她蹲下身,認真地對四郎說:"進去后一定要跟緊我,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無香林比想象中還要詭異。踏入林子的瞬間,阿蠻就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人突然捂住了她的鼻子——盡管她早已失去嗅覺。四郎緊緊抓著她的手,小臉煞白。白猙走在最前面,五條尾巴全部張開,像一把銀色的大傘罩著他們。
樹林里寂靜得可怕,沒有鳥叫,沒有蟲鳴,甚至連風聲都沒有。阿蠻能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聲音。更奇怪的是,明明樹木如此密集,月光卻詭異地穿透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些樹..."四郎突然停下,指著地面,"沒有影子!"
阿蠻低頭一看,頓時毛骨悚然——月光下的樹木確實沒有投下應有的陰影。她抽出菜刀,刀身上的銀光在無香林中變成了詭異的藍色。
孫藥郎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傳說無香林是噬味魔最早降落的地方,這里的植物都被...改造過。"
就在這時,白猙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猛地撲向阿蠻身后。阿蠻轉身看到一團黑影從樹冠中撲下,與白猙撕咬在一起。
"黑鼎會的守護獸!"孫藥郎驚呼。
那是一只形似獵豹卻有三條尾巴的生物,全身漆黑,只有眼睛泛著不祥的紅光。它與白猙激烈搏斗,銀色與黑色的毛發在月光下飛舞。
"阿姐!上面!"四郎尖叫著指向樹頂。
阿蠻抬頭,看到至少十個黑袍人正從樹上滑降下來,每人手中都拿著那種黑鼎形狀的怪異武器。
"跑!"她一把抱起四郎,跟著孫藥郎向林子深處狂奔。白猙擺脫那只黑色守護獸的糾纏,緊隨其后。
黑袍人在后面緊追不舍,口中念誦著詭異的咒語。阿蠻感到背上一陣刺痛,仿佛有無形的針在扎她的皮膚——那是黑鼎會的詛咒法術。
"前面就是味谷入口!"孫藥郎氣喘吁吁地指向前方一道狹窄的山縫,"但那里肯定有更多守衛!"
阿蠻咬牙,從腰間取出顧沉給的一瓶香料,拔開塞子向后撒去。粉末在空氣中形成一片金色云霧,追在最前面的幾個黑袍人頓時慘叫起來,捂住眼睛原地打轉。
"有用!"四郎歡呼道。
他們沖到山縫前,卻發現入口處站著三個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每人額頭上都有一個黑鼎形狀的烙印。中間那人舉起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阿蠻一行人猛地推倒在地。
"鼎語者。"中間的黑袍人聲音嘶啞,"黑鼎之主等你很久了。"
四郎手腕上的味鼎紋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個山縫。黑袍人們痛苦地遮住眼睛,阿蠻趁機沖上前,菜刀橫斬,逼退守衛。
"進去!"她推著四郎和白猙往山縫里沖。孫藥郎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鉆了進去。
山縫狹窄得只能側身通過,黑袍人龐大的身軀卡在外面怒吼。四人艱難前行了約莫一刻鐘,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被陡峭山壁環繞的圓形山谷出現在眼前,中央是一潭漆黑的泉水。
"這就是...五味靈泉?"阿蠻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潭死水般的黑色泉池。
四郎手腕上的味鼎紋劇烈閃爍,金光與黑光交替出現:"不對...靈泉被污染了..."
白猙走到泉邊,低頭嗅了嗅,突然痛苦地后退幾步,中間那條尾巴上的眼睛流出了銀色的血淚。
孫藥郎跪在泉邊,顫抖著手捧起一抔泉水:"傳說是真的...噬味魔最先污染的就是靈泉..."
阿蠻環顧四周,發現泉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古老的文字。四郎走過去,小手撫過那些刻痕,味鼎紋的光芒照亮了碑文。
"以...無味之軀...滌蕩...魔穢..."四郎斷斷續續地讀著,"唯有失去味覺者...方能凈化靈泉..."
阿蠻如遭雷擊——這就是她失去味覺的真正原因?不是意外,而是某種宿命的安排?
"什么意思?"她聲音發顫。
四郎抬起頭,眼中噙滿淚水:"阿姐...要凈化靈泉...需要你...跳進去..."
山谷突然震動起來,黑袍人正在用某種力量破壞山縫入口。白猙擋在阿蠻面前,五條尾巴全部豎起,但銀色毛發已經暗淡無光。孫藥郎翻找著藥簍,取出幾株閃著金光的草藥。
阿蠻看向漆黑的泉池,又看了看四郎和白猙。五年來第一次,她感到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未知的恐懼。跳下去會怎樣?恢復味覺?還是徹底消失?
山壁上的碎石開始滾落,入口即將被突破。阿蠻深吸一口氣,走向泉邊。
"阿姐!不要!"四郎哭喊著拉住她的手。
阿蠻蹲下身,輕輕擦去弟弟臉上的淚水:"記得我說過什么嗎?廚師是最后的防線。"她指向泉池,"這就是我的戰場。"
白猙走過來,用頭蹭了蹭她的肩膀,五條尾巴輕輕環繞著她,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阿蠻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她努力保護的世界,然后縱身躍入漆黑的泉水中。
剎那間,整個世界安靜了。阿蠻感到冰冷的泉水浸透全身,無數畫面在腦海中閃回——母親在廚房教她切菜、父親品嘗她做的第一道點心、四郎出生時的小臉、顧家滿門的鮮血、鐵骨族的篝火、鼎味學堂的晨光...
然后,一股劇痛從舌尖炸開,像是千萬根針同時刺入。阿蠻張開嘴想要尖叫,黑色的泉水涌入喉嚨。痛苦中,她感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被抽離身體,又有什么新的東西正在注入。
泉水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阿蠻看到黑色的物質從泉水中分離,而泉水本身漸漸變得透明。漩渦中心升起一道金光,直沖云霄,照亮了整個山谷。
岸上,四郎的味鼎紋與金光共鳴,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白猙的五條尾巴全部豎起,所有眼睛同時睜開,銀光與金光交織。孫藥郎跪在地上,喃喃祈禱。
山縫處,正在突破的黑袍人發出凄厲的慘叫,他們額頭上的黑鼎烙印一個接一個爆裂,黑色液體從七竅中噴涌而出。
泉水中,阿蠻感到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的念頭是:我終于能再次嘗到味道了...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