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王胖子沖過來的時候,他屈指一彈,一枚看不見的石子,精準(zhǔn)地打在了那匹馬的屁股上。
對付惡人,有時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天道好輪回,他不過是順手,幫老天爺推了一把而已。
夜市的喧囂與方才巷子里的血腥混亂恍若兩個世界。
謝寧領(lǐng)著兩個孩子,在琳瑯滿目的小攤間穿行,最后在一個人不多,但鍋里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面攤前停了下來。
“老板,三碗牛肉面,多加肉,再切一碟鹵干。”
“好嘞!”面攤老板爽快地應(yīng)了一聲。
兩個孩子被按在長條凳上,依舊是驚魂未定的模樣,小手緊緊地攥著謝寧的衣角,不敢松開。
尤其是那個叫丫丫的小女孩,半張臉都埋在哥哥的背后,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恩人。
謝寧也不催促,等面端上來后,他將肉最多的那兩碗推到孩子們面前,自己則慢條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熱氣,送入口中。
“嗯,味道不錯。”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們聽。
“你們也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食物的香氣和眼前之人溫和的態(tài)度,終于戰(zhàn)勝了孩子心中的恐懼。
男孩看著妹妹渴望的眼神,終于鼓起勇氣,拿起了筷子。
他笨拙地夾起一塊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到妹妹的碗里。
“妹妹,吃。”
丫丫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謝寧,終于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大哥哥。”
然后,兩個孩子便埋下頭,風(fēng)卷殘云般地吃了起來。
他們實在是餓壞了,吃得又快又急,湯汁濺得到處都是,小臉吃得像只花貓。
謝寧沒有笑話他們,只是靜靜地看著,又讓老板加了兩個剛出爐的燒餅。
一頓熱乎乎的飽飯下肚,兩個孩子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身上的寒氣和怯意也消散了大半。
“我叫謝寧。”
謝寧等他們吃完,才溫聲開口。
“你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為何會流落街頭?”
男孩用袖子擦了擦嘴,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他身后的丫丫小聲地提醒道:“哥哥,他是好人。”
男孩點了點頭,終于下定決心,抬起頭看著謝寧。
“我叫石頭,她是我妹妹丫丫。”
“我們……我們沒有家了。”
隨著石頭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一個悲慘的故事在謝寧面前緩緩展開。
他們本是京郊外一個村莊的孩子,村子不大,但日子還算過得去。
可去年冬天,天降大旱,地里顆粒無收,開春后,又鬧了匪災(zāi)。
他們的爹娘為了保護(hù)他們,被土匪活活砍死。
后來,一個遠(yuǎn)房的叔叔找到了他們,說要帶他們進(jìn)京城討生活。
年幼的兄妹倆以為遇到了救星,滿懷希望地跟著他進(jìn)了這繁華的都城。
可他們沒想到,那個人面獸心的叔叔,轉(zhuǎn)手就把他們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一個盤踞在城西破廟里的乞丐。
“那乞丐是個幫派頭子,叫獨眼龍,他只有一只眼睛,可兇了!”
石頭的聲音里帶著顫抖。
“他逼著我們出來要飯,每天都要交夠五十文錢,要是交不夠,回去就要挨打,還不給飯吃。”
“今天……今天我們運氣不好,沒要到多少錢,眼看天黑了,我們怕回去挨打,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沒想到……沒想到撞到了那個胖子……”
丫丫在一旁聽著,眼圈又紅了,小聲地補充道:“獨眼龍還打死了虎子哥,就因為虎子哥生病了,三天沒要到錢……”
謝寧端著茶杯的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
又是這種腌臜事。
這繁華的建安城,就像一件外表光鮮亮麗的錦袍,可只有掀開來才知道,里面爬滿了惡臭的虱子。
一股殺意從他的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原本只想安安靜靜地解決掉賢王,然后帶著長公主逍遙快活去。
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這世間的惡,盤根錯節(jié),拔掉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孩子,他們臉上還帶著污垢,眼神里卻透著一股經(jīng)歷苦難后的清澈。
他們就像是這黑暗中的兩點微光,脆弱,卻又頑強。
若是今天沒有遇到自己,他們的下場會是什么?被那個王胖子打斷腿?還是被獨眼龍抓回去活活餓死?
謝寧沉默了。
他可以給他們一些銀子,讓他們離開。
可兩個孩子身懷銀錢,在這亂世中,與待宰的羔羊何異?
他也可以將他們送到官府,但官府的那些胥吏,又有幾個是真心辦事的?說不定轉(zhuǎn)手又將他們賣了換酒錢。
思來想去,竟沒有一條萬全之策。
“大哥哥,你怎么了?”
丫丫見他半天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謝寧回過神,看著女孩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心中的寒意忽然被一股暖流所取代。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丫丫的頭,動作前所未有的溫柔。
“沒什么。”他的嘴角重新掛上了笑容,“我在想,以后你們就跟著我吧。”
石頭和丫丫都愣住了。
“跟……跟著你?”石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謝寧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從今往后,我罩著你們,保證再也沒有人敢欺負(fù)你們。”
他決定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與其給他們一時的安穩(wěn),不如徹底端掉那個毒瘤般的丐幫,還他們,也還其他像他們一樣的孩子,一個干凈的生存空間。
這或許是他穿越而來,第一次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復(fù)仇,也不是為了權(quán)謀,而是純粹地,想為這世道,做點什么。
他帶著兩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付了面錢,轉(zhuǎn)身匯入夜色之中。
他沒有帶他們?nèi)タ蜅#矝]有去官府,而是徑直朝著定遠(yuǎn)侯府的方向走去。
他的院子,夠大,也夠安全。
他知道,帶兩個小叫花子回侯府,定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賈一博那幫人,又會找到新的由頭來攻訐自己。
但那又如何?
如今的定遠(yuǎn)侯府,他謝寧,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