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氣氛微微凝滯。
顧悅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反倒是轉動著手里的茶盞,只笑不語。
二人都沒有再開口,直到外間傳來驚蟄的聲音。
“王爺,郡主,郡主府到了。”
顧悅起身,朝著蕭燼福了福身子才道,“多謝王爺送我回來。”
說罷,人就要往外走,下一刻,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顧悅回頭,蕭燼的手好似被燙到一般已然收了回去,別開眼只道,“那些話,在本王面前說說便罷了,莫要對旁人提及?!?/p>
“王爺放心?!鳖檺偟哪抗饴湓谑挔a紅透了的耳朵上,突然就笑了,“皇上是我舅舅,而且皇祖母還在,我怎么可能會有那般心思?”
蕭燼點頭道,“那就好,明日本王來接你。”
“王爺。”
回過身的顧悅突然居高臨下地彎腰湊近了蕭燼。
二人的呼吸一時間都糾纏在了一起。
“其實,我倒是想問,長公主都能有的野心,為何我不能?”
“若是他日我當真有了這樣的念頭,王爺會大義滅親,殺了我嗎?”
“還是……”顧悅的手按在了蕭燼藏于袖中被桌幾擋住的右手上,輕撫著那冰涼的短劍劍柄,問道,“若是方才王爺問我的時候,我應了是,那么王爺就會直接要了我的命?”
那把用慣了的短劍,突然變得滾燙,讓蕭燼幾乎有些握不住。
顧悅直起身,眸中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冷然。
“不過,現在我聽王爺的便是?!?/p>
話音落下,人已經下了馬車,徑直回了府邸。
坐在馬車上的蕭燼緩緩將一直藏在掌心的短劍放在了桌幾上,目光落在上頭,半晌沒有說話。
那番戲謔之語中,分明帶著幾分試探,可是他卻聽到了自己心跳失控的聲音。
蕭燼一直以為自己對顧悅是有幾分了解的,今日才知,他錯得有多么離譜。
那他,到底該拿她怎么辦?
“王爺?!斌@蟄見馬車里遲遲沒有動靜,有些遲疑地問道,“現在是回府還是……”
“進宮?!?/p>
馬車里傳來蕭燼的聲音。
驚蟄應了是,駕著馬車朝著皇宮而去。
等到了地方,蕭燼下了馬車,突然回身將手里的短劍丟給了驚蟄,隨后好似在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般,轉身就走,只是邊走還不忘叮囑驚蟄,“這把短劍,你親自拿去送給郡主?!?/p>
驚蟄有些詫異,定睛一看,卻倏然瞪大了眼睛,將馬車直接丟給了宮人,二話不說,捧著短劍,一個閃身就消失不見。
等見到顧悅,驚蟄畢恭畢敬地呈上了短劍。
顧悅也有些驚訝,下意識地接過短劍問道,“王爺送我的?”
“是。”驚蟄應了,在看到顧悅仔細把玩短劍的時候,忍不住多了句嘴,“這短劍是主子生母的遺物,他一直帶在身上,而且此劍……可號令寒骨衛。”
顧悅轉動短劍的手微微一頓,眸光中慢慢溢出幾分笑意。
一隊寒骨衛,是蕭燼當眾給自己的聘禮。
可在自己跟他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后,他竟然私下里將寒骨衛交給了自己。
想來是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要造反的,不是自己。
而是那位瞧著狂妄自大,自以為是,實際上是有意偽裝自己的長公主而已。
顧悅眸底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
蕭燼……莫不是當真對自己動心了?
“替我謝謝王爺。”有些話,顧悅不便跟驚蟄他們說,只道,“回去復命吧!”
等到驚蟄離開,楊榜才快步走了進來。
顧悅看到楊榜面色有些凝重,當下揚眉道,“四叔這么著急做什么?”
“郡主還是叫我楊榜吧!”楊榜被顧悅這聲四叔叫得有些羞赧,又想起剛才的事連忙正色道,“楊平重新設了祠堂,但是楊啟的兒子不同意,大鬧楊家不說,還口出狂言,詆毀郡主。”
“楊平連處理此事的本事都沒有?”顧悅并不放在心上,只問道,“若是能力不行,那就換個人,況且,楊啟的兒子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楊榜面露難色,只道,“郡主還是過去看看吧!”
見楊榜似乎有難言之隱,顧悅倒是沒有推脫,當下起身坐著馬車去了楊家。
蕭燼送來的東西讓顧悅很是喜歡,所以她的心情相當愉悅。
只是當她看到亂作一團的楊家時,好心情瞬間煙消云散。
好在,她現在出門習慣多帶些人手,所以很快就把斗成烏雞眼兒的楊家人拉開了。
“郡主?!?/p>
楊平瞧見顧悅,帶著傷的臉上滿是尷尬。
“這點小事,怎么驚動了郡主,實在是我們無能,還請郡主恕罪。”
郡主當眾點了他做族長,可是現在他不僅沒能立威,反倒是讓重建祠堂的好日子被毀了,這讓他格外難堪。
顧悅揮揮手,坐在了他們已經準備好的椅子上,淡聲問道,“說說吧,到底在鬧什么?”
“郡主,草民是楊啟的兒子楊貴先?!?/p>
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上前一步,朝著顧悅行禮之后才開口。
“按楊家的規矩,族長是世襲,所以即便草民父親出了事,那下一任族長也該是我,怎么能是楊平這等旁支?”
“嫡出一脈不是已經逐出楊家了么?”顧悅敲了敲扶手,轉頭看向楊平道,“這是哪里來的漏網之魚?”
“回郡主的話,楊啟這些年就沒有子嗣?!?/p>
“他媳婦兒是個兇悍的,當初沒有孩子,也不準他納妾,死的時候還逼著楊啟發誓絕不能另娶旁人,百年之后要與她合葬。”
“我們壓根不知道此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p>
楊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忍不住惱聲開口。
“但是他手里有楊啟的信物和官府的文書,倒是的確能證實他是楊啟的兒子?!?/p>
聽到楊平這么說,楊貴先的臉上多了幾分自得之色,還不忘將信物和文書都呈給顧悅。
“郡主,草民知道父親不該得罪郡主,所以郡主盡管放心,日后就算草民做了族長,也絕對唯郡主馬首是瞻!”
“啪!”
楊貴先話音一落,顧悅手里的玉佩已經落在了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官府的文書就已經被火折子燒了個干凈,風一吹,連一抹灰都未曾留下。
“楊平。”
顧悅并未理會目瞪口呆的楊貴先,目光落在了楊平身上,幽幽地開口。
“這樣的廢物,也難為你特地暗中尋來惹出亂子來?!?/p>
“想借勢立威不錯,但是拿我來作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