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黑石山,海風(fēng)帶著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沈玉微站在崖邊,望著手中那支海棠玉簪,簪尾的 “微” 字被陽光照得透亮,像母親凝視她的眼睛。
“陛下賜婚的旨意早已昭告天下,柳家怎敢私定婚約?” 青禾在身后憤憤不平,“定是那柳婉兒故意胡說八道!”
沈玉微指尖摩挲著玉簪的紋路,沒有說話。李修文方才那句 “我從未答應(yīng)過這門婚事” 還在耳畔回響,可柳婉兒篤定的神情,又不似作偽。
“沈姑娘。” 蘇慕云提著藥箱走來,笑意溫和,“傷口該換藥了?!?他將藥箱放在石臺上,取出干凈的布巾和藥膏,“柳尚書與李家是世交,據(jù)說在李公子十歲那年,兩家確實口頭提過親事?!?/p>
沈玉微抬眸:“口頭提及也算數(shù)?”
“在尋常人家或許不算,” 蘇慕云的指尖沾著藥膏,動作輕柔地為她處理傷口,“但柳尚書一直記著這事,總想著讓女兒嫁入李家。陛下賜婚的旨意下來后,柳家更是急了,這才讓柳小姐跟著來,想攪黃你與李公子的婚事?!?/p>
藥膏觸到傷口時有些微涼,沈玉微卻覺得心口更涼。原來那場看似美好的賜婚,早已被暗流洶涌的家族利益盯上。
“蘇先生倒是知道得清楚?!?蕭玦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玄色披風(fēng)被海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目光落在蘇慕云為沈玉微包扎的手上,帶著幾分冷意。
蘇慕云笑了笑,起身拱手:“在下行醫(yī)多年,走南闖北,難免聽到些坊間傳聞?!?他收拾好藥箱,“耶律洪被關(guān)押在前面的營帳,沈姑娘不去問問嗎?”
沈玉微點頭,轉(zhuǎn)身向營帳走去。蕭玦緊隨其后,兩人并肩走在沙灘上,腳印很快被漲潮的海水撫平。
“陛下賜婚那日,我就在殿外?!?蕭玦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李修文接旨時,手都在抖。”
沈玉微腳步微頓:“王爺說這些做什么?”
“只是想告訴你,” 蕭玦的目光落在她緊握玉簪的手上,“有些人的心意,藏不住。”
營帳里,耶律洪被鐵鏈鎖在柱子上,見沈玉微進來,忽然笑道:“想知道你母親的事?求我啊?!?/p>
“我母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玉微忽略他的挑釁,開門見山。
“自然是被蕭玦間接害死的。” 耶律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當年你母親拿著北狄與戶部勾結(jié)的證據(jù)去找沈相,蕭玦卻攔住她說‘此事兇險,容我查清再告訴你父親’。結(jié)果當晚,你母親就‘病逝’了?!?/p>
沈玉微的心猛地一沉:“證據(jù)呢?”
“證據(jù)被蕭玦拿走了?!?耶律洪笑得得意,“他對外說證據(jù)是假的,其實是怕牽連太多朝中大臣,動搖國本。你母親到死都以為蕭玦是在保護她?!?/p>
帳簾被猛地掀開,李修文帶著柳婉兒闖了進來。柳婉兒看到耶律洪,立刻躲到李修文身后:“修文哥哥,就是他欺負沈姐姐嗎?”
“這里沒你的事。” 李修文皺眉,“你先出去。”
“我不!” 柳婉兒跺腳,“我要看著你為沈姐姐做主!” 她轉(zhuǎn)向耶律洪,“你這個壞人,快說是不是你害死了沈姐姐的母親!”
耶律洪被她吵得頭疼,不耐煩地喝道:“滾開!”
柳婉兒嚇得哭了起來:“修文哥哥,他兇我!”
李修文無奈,只能先將柳婉兒推出帳外,轉(zhuǎn)身對沈玉微道:“玉微,柳家的婚約只是長輩玩笑,我從未放在心上。陛下賜婚的旨意,我……”
“李公子不必解釋。” 沈玉微打斷他,“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母親的死因,以及北狄與戶部的勾結(jié)?!?/p>
蕭玦忽然道:“戶部尚書,就是柳婉兒的父親?!?/p>
沈玉微心頭劇震。柳尚書?那個在朝堂上總是笑瞇瞇的老頭,竟然與北狄勾結(jié)?
“這不可能!” 李修文也很驚訝,“柳伯父為人正直,怎么會……”
“正直?” 蕭玦冷笑,“去年漕糧失竊案,主審官就是柳尚書。案子最后不了了之,現(xiàn)在看來,那些漕糧都被運到了倭寇的糧倉。”
蘇慕云恰好走進來,聞言嘆道:“這么說來,柳小姐跟著我們,恐怕不只是為了攪黃婚事那么簡單?!?/p>
眾人面面相覷,都意識到事情比想象中更復(fù)雜。
夜幕降臨時,柳婉兒忽然不見了。親兵在海邊發(fā)現(xiàn)了她的披風(fēng),上面沾著血跡。李修文急得不行,帶著人四處尋找。
沈玉微站在營帳外,望著漆黑的海面,忽然覺得不對勁?!傲駜翰粫潜唤壖芰??!?她對蕭玦道,“她是故意失蹤,想引我們?nèi)フ宜?,趁機救出耶律洪。”
蕭玦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他對身后的黑衣侍衛(wèi)道,“去通知李修文,別中了圈套。”
可已經(jīng)晚了。遠處傳來李修文的呼喊聲,帶著痛苦和憤怒。沈玉微與蕭玦趕到時,只見李修文被綁在礁石上,柳婉兒站在一旁,手里拿著把匕首,對準李修文的咽喉。
“沈玉微,把耶律洪放了,否則我就殺了他!” 柳婉兒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嬌蠻,眼神兇狠。
“婉兒,你瘋了!” 李修文掙扎著,“快把刀放下!”
“我沒瘋!” 柳婉兒哭著喊道,“我爹說了,只要耶律洪活著,我們柳家才有救!修文哥哥,對不起了!”
沈玉微皺眉:“柳尚書已經(jīng)被我們盯上了,你就算救了耶律洪,也救不了柳家。”
“不!我爹說只要拿到你母親留下的證據(jù),就能要挾朝廷!” 柳婉兒的目光落在沈玉微腰間的玉簪上,“那支玉簪,就是證據(jù)是不是?”
沈玉微心中一驚。母親的玉簪里還有秘密?
就在此時,耶律洪竟然掙脫了束縛,帶著幾個北狄士兵沖了過來:“婉兒,做得好!把玉簪給我!”
原來他早就買通了看守,就等柳婉兒發(fā)難。
沈玉微與蕭玦立刻拔刀迎戰(zhàn)?;靵y中,柳婉兒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李修文趁機掙脫繩索,將柳婉兒護在身后:“婉兒,別再錯下去了!”
柳婉兒看著眼前的廝殺,又看看李修文焦急的臉,忽然哭著跪了下來:“我錯了…… 我不該聽爹的話……”
耶律洪見勢不妙,想跳海逃跑,卻被蕭玦一刀砍中腿彎,倒在地上。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柳婉兒被關(guān)押起來。李修文站在海邊,望著漆黑的海面,神情落寞。
沈玉微走過去,遞給她一塊手帕:“別太難過了?!?/p>
李修文接過手帕,苦笑一聲:“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柳伯父待我如親生兒子,婉兒她……”
“人各有命。” 沈玉微望著遠處的燈塔,“有些路,是她自己選的。”
蕭玦和蘇慕云也走了過來。蘇慕云看著被押走的耶律洪,忽然道:“他腿上的傷,怕是好不了了。”
蕭玦面無表情:“叛徒,不配好好活著。”
沈玉微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簪,忽然發(fā)現(xiàn)簪頭的海棠花可以轉(zhuǎn)動。她輕輕一轉(zhuǎn),里面竟然藏著一張極小的紙條,上面寫著幾個字:“戶部銀庫,臘月初三?!?/p>
“這是……” 沈玉微驚訝地看著紙條,“母親留下的證據(jù)!”
蕭玦湊過來看了看:“臘月初三,就是漕糧失竊的日子。”
李修文也來了精神:“這么說,母親是查到了漕糧被運到戶部銀庫,才被滅口的?”
“很有可能。” 沈玉微將紙條收好,“我們必須盡快回京,將此事稟報陛下?!?/p>
夜色漸深,海風(fēng)依舊呼嘯。沈玉微站在崖邊,望著身邊的三個男人,心中百感交集。李修文的溫柔,蕭玦的深沉,蘇慕云的神秘,都讓她的心境變得復(fù)雜。
母親的死因漸漸清晰,北狄與戶部的勾結(jié)也浮出水面,可她總覺得還有什么秘密被隱藏著。蘇慕云的出現(xiàn)太過巧合,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卻又從不點破。
“沈姑娘,該休息了?!?蘇慕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明天還要趕路?!?/p>
沈玉微點頭,轉(zhuǎn)身向營帳走去。蕭玦與李修文同時跟了上來,三人并肩走在沙灘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彼此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
沈玉微知道,回京之路必定充滿艱險。柳尚書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扳倒他,絕非易事。而她與李修文的婚約,也注定會成為這場斗爭中的棋子。
但她不會退縮。為了母親的清白,為了大靖的安寧,也為了弄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她必須勇敢地走下去。
月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鋪滿了碎銀。沈玉微握緊手中的玉簪,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
京城,她回來了。